第35章 储蓄罐 四

第35章 储蓄罐 四

自母亲疯后, 阿飞每天放学, 再也不看云朵野花野草了, 总是小跑着回家。 回家的路上, 阿飞想的都是煮点什么母亲爱吃的饭菜。 前两天母亲胃口一直不好, 他今天要想点法子。 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来盘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心烦气躁, 一直到了家门口, 他还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

屋子里静悄悄的, 夕阳透过窗户, 照在方桌上、 地面上、 墙壁上, 母亲的房门敞开着, 阿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母亲耳朵好得很, 以前只要他一进门, 哪怕在房间, 她都会出来, 像个憋坏了的孩子, 要么朝阿飞笑, 要么朝阿飞发火, 今天太不寻常了。阿飞把书包往地上一扔, 就朝母亲房间跑去。

房间里没有人, 小灰躺在地上, 它的脖子上套着绳子, 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床腿上。 阿飞把小灰抱在怀里替它解绳子, 小灰慢慢睁开眼睛, 有气无力地低叫了一声, 又闭上了眼睛, 很显然,它的力气都被之前的挣扎用完了。

阿飞匆匆把小灰安顿到它的窝里, 就开始找母亲, 并大声喊: “ 妈妈! 妈妈……” 他的喊声里带着哭腔。

屋子里找遍了, 阿飞甚至趴在地上, 看母亲是不是躲在床底下。

太阳落下去了, 深秋的风有些寒意, 风卷起黄叶在空中翻飞, 无数好看的云朵在天上铺开。 阿飞哭喊着在家门口场地上转来转去, 他已经乱了心神。 其实只要他冷静下来, 就应该知道,母亲十有八九在竹林里。 终于, 阿飞向竹林走去, 竹林里密不透风, 光线瞬间暗了下去。

阿飞一边哭一边喊着母亲, 可是除了脚下踩着竹叶的沙沙声, 还有竹林上空风吹过的呼啸声, 没有其他声音回应他。 他身子发虚, 越走越踉跄, 他走走停停, 停停走走, 扶着这根竹子哭一会儿, 走几步, 又扶着那根竹子哭一会儿。 最后, 他蹲在一根竹子下哭起来。

天完全黑下来了, 竹林里更黑了。 风歇了。 四周安静得出奇, 黑暗中的安静令人窒息。 突然, 这浓稠的安静中传来了如耳语般的歌声。 阿飞猛地站起来, 头一阵晕眩, 他扶着一根竹子静静站了一会儿, 在黑暗中努力地睁大眼睛, 可是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他轻手轻脚地循着歌声而去, 似乎歌声是蝴蝶, 怕惊飞它。

他向母亲靠近, 靠近, 再靠近。 当他伸向前方的手摸到母亲的时候, 他一把抱住了她, 然后放声痛哭。

黑暗中的母亲停止了唱歌。 许久许久, 母亲也跟着哭了起来。

母子俩互相搀扶着在黑暗中前行, 到家后, 母亲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一言不发, 并往锅里放水, 准备煮饭。

阿飞去东房间写作业, 有点虚脱的感觉, 他握笔的手有点发软, 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 窗外月光满地, 树影晃动。 父亲还活着吗?

母亲很快煮好了饭, 她喊阿飞吃饭。 等阿飞坐到饭桌前, 母亲仍呆坐着, 不动筷子, 阿飞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母亲又要犯病了? 屋子里空气几乎凝固了。 阿飞进出的都是半口气, 那么轻,那么轻。 半晌, 母亲说: “ 小飞, 以后你去上学的时候, 把小灰放在门外, 把我锁在家里吧。” 阿飞听着, 一滴眼泪落在饭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