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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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惊梦 二

第40章 惊梦 二

吵架过后,江涛小心翼翼地不去惹淑庄生气。

元宵节那日,淑庄起了个大早,挑起早已准备好的小三牲,带上香烛,沉甸甸的一担,压在她瘦弱瘦弱的肩上,她却并不在意,执意要自己挑。一向不热心宗教信仰的江涛也破天荒跟着去了。

往年,即便是庄姨,对民俗活动宗教信仰也是不冷不热,只道是入乡随俗,最近却忽然狂热起来。

凌晨虽已不再追问父亲的过往,可那件事却始终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里,无从释怀。

小路过完元宵就要回学校,凌晨陪她到镇上买了一些当地的特产。城里也买得到,就是不够地道。两个人有说有笑满载而归,刚进门,便听到一阵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是淑庄尖锐的指责: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你会跟我去上香?笑话!你明明早就跟她约好了……”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蛮不讲理!我跟她……只是碰巧遇到而已!今天是上元节,谁家不去敬神?”

“哼!”淑庄冷笑一声,“最不正常的,是碰巧你也去了!碰巧她对你暗送秋波还是你向她眉目传情,碰巧她的脚扭了一下,你就心火燎地想去扶她!要是碰巧我的眼睛也瞎了,你们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丢人的勾当来玷污竹溪宫!……”

“够啦!你这个泼妇!我忍了你二十年了!”

淑庄的声音再度拔高:“你忍了我二十年你早就想把我一脚踹开好跟她双宿双飞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跟她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少吗?”

“天底下的人都肮脏,就你他妈的干净!你他妈的没干过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逼的!……”

江涛走出房间,愤愤然:“整天疑神疑鬼,发什么神经!”

“去死!”几件衣服带着衣架飞出来,砸到江涛的后背,散落一地。

擦肩而过时江涛才看见凌晨和小路,抬起的脚只是略一迟疑,便悻悻离去。

房间凌乱不堪,枕头衣服扔了一地,桌上的东西一古脑儿扫落在地上,相框四分五裂,淑庄和江涛的结婚照从中撕开,一半在门边一半在床边,江涛在门边淑庄在床边。

淑庄铁青着脸靠在衣柜旁,头发有些凌乱,眼睛微红。小路从未见过庄姨这样尖锐。乍见凌晨,淑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她深长地吸了口气,似在平息胸中翻滚的惊涛骇浪,这才蹲在地上机械地拾掇,语气淡然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凌晨面无表情。他已经是大人了,再怎么掩饰也回不到过去懵懂无知时,“一回来就碰到你跟我爸吵架。”

“我还少跟他吵吗?”淑庄幽幽轻叹,“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凌晨欲言又止,两人默默退出房间。

回到楼上,凌晨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事?”

问得猝然,小路愣了一下。

“谢伶美,是不是?”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小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后天就要离开竹溪村了。

这几个晚上,她想了很多很多,关于竹溪村的点点滴滴,以致夜不能寐。在她的腿受伤之前,她几度来到竹溪村,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凌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竹溪村那份浓郁且独特的乡村气息给她这位城里小姐带来的新鲜感。

而在她的腿受伤之后,一切就仿佛发生了质变。她爱上了一个秘密,她把大量的心思投入到刺探这个秘密的行动上。可当这个谜底就要揭开时她却退缩了。她害怕。

小路双手蒙住脸,即便如此,庄姨那绝望的眼神依旧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带着隆冬凛冽的绝望,即使她闭上眼也能看得真真切切。

感情。婚姻。家庭。责任。道德。

这些书本上陌生的概念,她要如何用来解决眼前看似一团乱麻的问题?

施玉寒说,在感情的纷争中,也许根本就没有对错可言。

施玉寒说,难道你姨父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施玉寒又说,维系婚姻的是爱情和责任,背叛爱情和责任的婚姻简直与通奸无异!

一个步步进逼,一个节节败退。她明明是理直气壮的一方,反倒被质问得哑口无言,狼狈不堪。

何谓道德?何谓不道德?哪位哲人说的,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有些谜未解,她也不想过早下结论。

即使她现在退出,这件事也不会就此结束,接力棒已经握在凌晨手里。而施玉寒,她也已被卷入这场是非当中。事态的发展早已不是小路所能控制的。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庄姨手里拿着一把锅铲在客厅接电话,见小路从楼梯下来,忙喊她听电话。

小路忐忑不安地接过电话,母亲打来电话多半是催促她回家。“妈,我明天就回去!”

淑仪愣了一下,她还没开口呢。半晌淑仪轻叹道:“小路,你不用太赶,多陪陪庄姨。我这几天正加紧帮你办理出国留学手续,你好好准备一下。”

“什么?!”小路大吃一惊,“我没说过要到国外念书啊!”

“你非去不可!”林淑仪加重语气,用不容置辩的口吻说,“你爸爸已经跟你叔叔说好了,你去了就先住到你叔叔家,你在那里的一切费用由你叔叔先垫着。你的工作他也帮你联系好了,你一毕业就到他朋友的公司上班……”

“什么呀,妈!”小路头脑一片混乱,“我的将来我自己会规划……”

“你翅膀硬了是吧?”

“你们问都不用问我一声,叫我出国我就出国?”

“妈还没糊涂到拿你的前途来开玩笑。”

“我就不相信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在国外就一定混得比国内好!”

“我没有时间跟你讨论哪国的月亮圆!”淑仪道,“你在马来西亚的任务就是念好书,至于吃的住的花的,自有人照应,不用你操心,毕业后就可以去上班。那家公司正计划到国内设分公司,你将来在BJ工作,也不见得有多吃亏!”

打算得真够长远的!小路欲哭无泪。这么大的事,她的意见竟然无关紧要。“我爸呢?”她问。

“你爸么?在我旁边。有什么话你回来再对他说。对了,”说到这里,淑仪放低声音,“你不必急着明天回来,你想多待几天就多待几天吧,反正……都要出国了,多陪陪你庄姨也好。你庄姨呢?我再跟她聊几句。”

她将话筒用力放在桌上,一边大声叫着庄姨一边回到客厅的椅子上气鼓鼓地按着电视遥控器,咬牙切齿仿佛跟电视里的人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淑仪,好好的怎么忽然要让小路出国?”

“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林淑仪莫可奈何,“她待在你那里我心里不踏实,我一直有一种预感,她对你的事似乎已经有所察觉,我就怕这孩子刨根究底,什么事都要弄个明白……”

林淑庄看了一眼坐在电视机前的小路,眼底有淡淡的哀伤像癌细胞一样无可救药地扩散,仿佛上天给她安排的命运无从抗拒。

“再说,这孩子的心思已经不在学习上了,也许换个环境就会改变。总之,我不能让她继续留在乡下,我总觉得她就像装在你身边的一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爆炸……”

淑庄苦笑,安慰妹妹道:“你不要吓自己。如果是命中注定,小路出国也不能让我逢凶化吉。”

“姐姐!……”林淑仪欲言又止。

“你说吧,我听着呢。”

林淑仪长长地叹息:“算了,已经错了,多说无益。”

“如果是你,你也会那么做的。”

“我不会!”林淑仪不假思索道,“二十年前不会,二十年后也不会!”

“因为你不是我,你不能体会到我的感受。”她激动地说。

“我能理解,所以我更不会那么做,因为那样做并不能挽回什么。姐姐,这么多年了,难道你真的没有后悔过?”

“我从来没有想过,也不会去想!”

“姐姐……”

“好了,”淑庄打断她的话,“先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来一趟,我们再好好聊聊。”放下电话,她望向门外出神了好一会。后悔?二十年前没有想过,二十年后也不会去想。为什么要后悔的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