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1章 刺杀案六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
朱慈烺在端本宫这些日子,竟是近来最放松的时光。
每日晨起,他除了去文华殿读书。朱慈烺不必再忧心朝堂纷争,亦无需整日算计人心。只需在书房静坐,翻翻《资治通鉴》,或是提笔写几副字,权当消遣。
然而,这表面平静之下,外朝早已天翻地覆。
李明睿今日讲学时,趁着内侍退下的间隙,低声禀报:
“殿下,外朝已经闹翻天了。”
朱慈烺轻轻敲击书案,神色淡然:
“哦?”
“吴孟明这三日跟疯了一般,带着锦衣卫四处抓人,闹得朝臣们人心惶惶。”
朱慈烺嘴角勾起,玩味道:
“吴孟明倒是卖力,可查到了什么?”
李明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殿下深谋,吴孟明自是查不出什么。”
朱慈烺轻笑一声:
“外臣们如何了?”
李明睿犹豫片刻道:
“回殿下,如今朝中群臣攻讦不断,陈演一党更是借机弹劾锦衣卫滥用职权,吴孟明怕是...”
朱慈烺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
“无妨,吴孟明越疯,对咱们越有利”
他站起身,来到窗前,望着远处武英殿的轮廓,淡淡道:
“是该让骆养性出来透透气了。”
……
武英殿。
崇祯坐在御案后脸色阴沉,吴孟明伏在冰冷的金砖上,额角沁着冷汗,身体因紧张二微微颤抖。这三日来,他率锦衣卫将京城掘地三尺,连城内某些枯井都投了火把,别说刺客,他现在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吴孟明!”
崇祯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每一字都像冰渣办砸下。
“三日之期已知晓,刺客何在?”
吴孟明浑身一僵,声音颤抖道:
“回...陛下,臣无能,未...未能拿获刺客。京城内外,所有可疑之处,臣都已搜查殆尽,然而...然而毫无所获。”
崇祯猛的一拍御案喝道:
“废物!锦衣卫干什么吃的?天子脚下,储君遇刺,竟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
殿内鸦雀无声,王之心侍立一旁,垂手不语,东厂这三日也是一无所获,那刺客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崇祯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怒火,他目光冰冷的扫向吴孟明:
“近日台谏汹汹,劾你滥启诏狱,搅扰朝堂,朕念你追查刺客心切,暂未追究。如今三日已过,你竟空手而归?”
吴孟明浑身抖如筛糠,头重重的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臣...臣无能,然那刺客如同鬼魅,踪迹全无。臣...臣。”
“够了!”
崇祯厉声打断,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厌恶。
“朕要的不是辩解,太子安危,关乎国本,你让朕何以告太庙?何以安天下?”
杀机凛冽,吴孟明顿觉后颈发凉,仿佛铡刀在侧了。王之心依旧如泥塑,心中却暗道:
“吴孟明完了。”
武英殿内安静的让人有些窒息。
就在吴孟明几欲瘫软之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陛下,太子殿下觐见。”
崇祯眉头紧锁,余怒未消,但听到是太子,还是强压烦躁,沉声道:
“宣。”
殿门开启,朱慈烺身着常服,步履沉稳的进入殿内,他目光扫过伏在地上颤抖的吴孟明,行礼道:
“臣,参见父皇陛下。”
崇祯声音冷硬:
“平身,你不在端本宫静养,来此何事?”
朱慈烺起身,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回父皇,臣在宫内闻父皇因臣遇刺之事震怒。忧心父皇圣躬,特来请安,且...臣亦心系案情,不知吴指挥使可有眉目?”
他目光转向地上的吴孟明,带着询问。
吴孟明哪里还敢答话,只是把头埋的更低。
崇祯闻言胸中怒火又被勾起来,冷哼一声:
“他若有眉目,岂会如此?三日已过,他一无所获。”
朱慈烺闻言,脸上露出理解的神情,他微微沉吟,向前一步,拱手道:
“父皇息怒,臣斗胆,有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崇祯挥挥手:
“讲。”
朱慈烺深吸一口气道:
“父皇,臣细思此事,刺客行事周密,不留痕迹,显然非常人所为,恐系深谙朝局之辈策划,吴指挥使掌锦衣卫时日尚短,仓促之间,既要熟悉卫务,又要应对此等大案,难免力有不逮。”
吴孟明听到太子竟为自己说话,虽不明所以,心中竟涌起感激之情。
崇祯眉头未松,冷声道:
“力有不逮?难道锦衣卫无人可用了吗?”
朱慈烺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语气沉稳,声音不高,殿内却都听得真切:
“父皇明鉴,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必然不会无人可用,此案恐牵涉甚广,非洞悉朝局,熟悉各方关节者,恐难在短期内拨云见日。”
他顿了一顿,迎着崇祯审视的目光:
“臣以为,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其家族执掌锦衣卫多年,深谙其中门道,更曾屡破大案,对京师三教九流,朝廷勋贵了如指掌。臣虽不知他为何下狱,但眼下亦可着他戴罪立功。”
崇祯手指轻叩御案,骆养性...其能力确实强于吴孟明太多,只是他为何下狱,自己心知肚明。太子此时举荐骆养性,究竟是为何?
崇祯略一沉吟,眼睛微眯,看着朱慈烺道:
“太子,你当真不知骆养性为何下狱?”
朱慈烺被崇祯看的心中一凛,难道骆养性下狱还真是因为自己?当初在诏狱与骆养性那番话,全是他的猜测。他立刻躬身道:
“回父皇,臣确实不知,不过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骆养性熟悉卫务,若由他主理此案,必能事半功倍。早日缉拿真凶,以安社稷民心。至于前愆...待此事过后,父皇在行定夺。此乃臣之愚见,还请父皇圣裁!”
吴孟明闻言刚刚感激之情瞬间全无,原来太子要用他换骆养性出来。
崇祯闻言则沉默,目光扫过殿中众人。吴孟明是指望不上,王之心之前便向他禀报过,表示东厂也毫无头绪。骆养性确实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他稍一思索,心中当即做下决断:
“传旨!”
王承恩立刻躬身:
“骆养性,即刻释出,官复原职,掌锦衣卫指挥使,命其侦破太子遇刺一案。若在无功,二罪并罚。”
“奴婢遵旨!”
王承恩躬身领命,匆匆退出武英殿传旨。
吴孟明闻言,知道自己完了,他脸色惨白,瘫软在地。
王之心眼皮微抬,飞快的瞥了一眼朱慈烺,又迅速垂下。这位太子殿下好手段,不动声色之间...便更换了锦衣卫指挥使。
崇祯疲惫的挥了挥手:
“至于吴孟明,革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交由北镇抚司...议处。退下吧。”
宿卫殿外的锦衣卫入殿,将面如死灰的吴孟明拖出殿外。
朱慈烺心中巨石落地,他躬身道:
“父皇,切勿太过忧心,龙体为重。”
崇祯看着这个长子,眼神复杂叹了口气:
“你也退下吧,好生休养,但切勿荒废了学业。”
“臣,告退。”
朱慈烺恭敬行礼,退出了武英殿。
殿外,午后的阳光洒在宫道上,朱慈烺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骆养性,你这把刀,本宫将你放出来了。
现在,该你去斩断陈演这根荆棘了。
……
与此同时,诏狱。
昏暗的牢房内,骆养性闭目养神。自从那次密会太子,他一直在等,等太子给他的承诺。
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狱卒慌乱的低语与钥匙的金属碰撞声。
骆养性猛的睁开眼睛,心道: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