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做之因

又是一夜过去，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范二上了楼，低声跟韩续打了个招呼：

“什长，小的这就出发了。”

“嗯……范二啊。”

韩续起身，看着他叮嘱道：

“一切小心。”

范二用力点点头：

“什长放心，小的知道。”

“嗯，早去早回。”

他没吩咐很多，也没必要。如果范二不能胜任这个工作，那自然会有下一个能胜任的。

目送范二离开后，他闻着烽燧里飘散的食物香气，直接穿好了衣服走下了楼。

刘三阳等人见到他后纷纷打招呼，而韩续则点点头后，提着刀走了出去。

破阵八刀还要继续练，而这些人看到他走出去，也纷纷跟了上去。

都是武夫了，日夜不眠倒不是什么问题，在加上刚才范二走出门的模样大家都看得到……这会儿虽然明知道自己走不出这烽燧五百步，可却仍然跟了上去。

出门，大家就看到了范二赶着羊群离去的模样。

所有人都无言，包括韩续在内……大家只是看着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赶着始终聚拢在一起的羊群渐行渐远后，韩续的声音响起：

“集合。”

令行禁止下，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开始了列队。

很快，跑圈开始了。

过了一会儿后，烽燧里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动静，再过一会儿，韩续亲自提着二十饼茶叶来到了莽江边。

他不打算一次性换太多，对此，烽燧内的诸人还有些不理解……韩续不得不解释了一番，才让他们明白如果一次性换太多，兴隆商号有可能吃不下，也有可能会引起其他人注意等等原因。

论走私，韩续显然是他们祖宗。

而提着茶叶走到了岸边后，他便开始凿冰，游泳。

等到日上三竿时，再次看到了那个叫图鲁的蛮人，牵着那会说汉话的奴隶，赶着漫山遍野的羊来到了河边。

这次，看到韩续后，图鲁快步牵着女巨人走上了冰面，脸上还带着一股兴奋的笑容。

只不过看到韩续脚边只有两摞茶叶时，笑容才一点点的褪去，变成了疑惑。

不过在看到了茶叶旁边那鼓鼓囊囊的水袋时，脸上的疑惑又变成了笑容。

走到了韩续身边，他松开了绳索，直接弯腰捡起了那水袋，在韩续平静的目光中拔开瓶塞，闻了闻，双眼立刻冒出了一团亮光。

然后就是“咕嘟咕嘟……”，一转眼，5L的水袋就剩下了半袋。

“嗝~”

打了个满是腥膻味道的嗝后，他意犹未尽的冲韩续露出了一口黄牙。

“图鲁主人说……真的是酒！他很喜欢。”

女巨人说话了，但韩续却发现，她那脏兮兮的脸上多了很多青淤。

似乎是挨打了。

不过他没吭声，而是说道：

“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酒。”

“这酒，我不要钱。送他的，因为我们是朋友。”

听到这话的图鲁一愣，忽然哈哈一笑，三米多的身子跟个熊一样一把就把韩续给抄进了怀里。

韩续只感觉到了一股巨力从四面八方袭来，甚至他的骨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响动。但却仍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催发血气。直到图鲁把他松开后，他才活动了一下脖子，说道：

“但这一袋酒比茶叶要贵。它是粮食做的，一袋酒，要五只羊。”

听到了女巨人的话后，图鲁没有半分迟疑，立刻点点头：

“图鲁主人说可以，他还要，要很多。”

“好，那让他准备好能装酒的东西。”

“可以，主人说你的茶叶并不多，他要很多茶叶。”

“这些茶可以喝很久的，难道还不够？”

听到这话，女巨人顶着一身恶臭翻译完后，等图鲁说完话她便继续说道：

“主人说不够，他要更多。”

“他要多少？”

“越多越好。”

“每天20只羊，这些茶很难买，我要走很远。”

“主人说你必须和他换羊，你们……盟过血誓。”

听到这话，韩续一愣，便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接着点点头：

“我会和他换，我们盟过血誓，我不会背叛。他也不应该背叛。”

蛮子听完后立刻头点的如同捣蒜：

“主人说直到他死前，都不会背叛。”

韩续的心里瞬间就踏实了。

于是，他主动把茶叶提了起来，递到了图鲁手里：

“明天还有。”

蛮子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如果能多点更好。”

“我尽量，酒的话，他如果要换，明日记得拿装酒的东西。”

“好。”

几句言语之间，没有什么感谢韩续的酒之类的意思，蛮子把水袋放到了怀里，哼了一声后，一只只羊立刻走了出来。

韩续一查……25只羊。

伴随着他疑惑的眼神，蛮子咧嘴一乐，一口黄牙再次露了出来：

“谢谢你的酒，这五只羊，送你的。”

韩续乐了。

礼尚往来嘛。

这合作伙伴，可以。

……

孙德全的任务有些重。

先是帮韩续把羊赶回了烽燧后，他就开始马不停蹄的杀羊。

20只赶进了羊圈，而这五只，什长说了，是蛮人送的礼物。等范二回来，晚上大家一起打牙祭。

有些人听到这话后一脸兴奋，有些人则很是不舍。

毕竟这五只羊，就是十两银子……

可武夫确实需要血食，这点是不假的。只有吃肉，才能让体内那躁动的血气得到滋养。每一口肉都在变强的感觉，大家都体会得到。

韩续的体会是最直观的，因为今天他被蛮子熊抱了一下。

那股巨力……他感受的清清楚楚。上了三楼后，他脱掉了上衣，大臂那块已经出现了两道淤青。

他心头一凛。

这力度……

这群蛮人，不太好惹啊。

而中午这顿饭，大家其实吃的都有些食不知味。

甚至有些人开始算范二的脚程，估摸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同时大家心头还有一份担忧……害怕范二出了什么问题，或者会不会带着令牌拿了钱直接逃跑……但跑是肯定跑不掉的，那块什长令牌，黄耳爷也能追的到。

而一个小小的练皮武夫，被黄耳爷追到，除了死，没有其他的结局。

就这样，一顿饭吃完后，一群人一边继续搭那已经快完成了的羊圈，一边时不时的就往远处看。

韩续也在看，只不过他是在烽燧里面透过窗口来看。

老大这会儿必须要能坐得住，要是和小弟一起抻个头往远处看，无形之中就会降低许多威信。所以他只是站在阳光没照到的烽燧瞭望口阴影处，看着远方发呆。

时间一直到大概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终于，韩续的目力所及处，看到了一个影子。

看着血气催发往这边狂奔的范二，他眼睛转了转，直接回到了简陋的床榻上躺了下来。很快，烽燧外响起了热闹的声音：

“范二，怎么样！”

“可换到了？”

“多少银子？”

“银子呢！拿到了么！”

在众人的动静中，范二用力点点头：

“嗯！”

说着，他走进烽燧，看到下楼的韩续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泛着银色的银票。

和蓝星影视剧里那种纸不同，这银票掏出来就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银光，似乎像是打的非常薄的那种银箔，但质地却又很厚实。上面还有着钱庄名号，以及大炎承认这些银庄的专用印记。这些印记都是用特殊方式锻造而成，银庄发收金票银票，以及收取赋税的时候都是通过这些印记来统计。

总之很玄妙，但对现在的韩续而言却并不琢磨。

他看着一脸压着兴奋的神色走到自己面前的范二：

“什长，小的回来了！这是兴隆号给的银票。”

“嗯。”

韩续看着手里的几张银纸和散碎银两，点点头：

“可出了什么意外？”

“并无，小的赶羊到那块大青石时，人已经在那等了。看到小的后便问是不是聚源掌柜介绍来的。小的点头后，他们便轻点了羊数，装车，把钱给了小的后就走了。小的也告知了他们明日还有，他们……似乎挺惊讶的，但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听到范二的话，所有人的眼睛全亮了起来。

而韩续看着他们那兴奋的模样，直接说道：

“好，外面羊圈的羊看到了吧？明日你继续送。”

“是！”

“至于这银子……”

攥着手里的银票，韩续说道：

“先全放到我这，今日出羊二十，刨除二百钱茶砖的成本，是四十两银子。尔等分得十两。这钱，是给你们，还是攒着？”

听到这话，一群人互相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到了刘三阳和范二身上。

而范二的脑子还是反应最快，立刻说道：

“小的觉得，先放什长这最好。毕竟银票都是整钱，想要破开就要去银庄换。什长看……何时有空，破开便好。如何？”

他是问刘三阳的，而刘三阳也立刻跟上，同样点头：

“我等听从什长吩咐。”

“好，那就先放我这罢。你们自己也记着每日出羊之数，到时候我要去换钱时，一并来我这取。”

韩续说完，鼻子动了动，一股肉香味飘来：

“都辛苦了，休息吧，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

说着，在众人的恭送中直接上了楼。

三楼，他看着手里这几张银箔纸，眼里闪过了一丝激动。

距离上岸的日子……不远了！

……

望北城，聚源商号。

小伙计走进了商号后，看着正在和主顾谈笑风生的掌柜的，默默的站到了一边。

一直等主顾和掌柜的抱拳拱手送别后，他才殷勤的把对方送了出去，而等对方离开后，他转身进屋后，便从袖口里抽出了几张纸片，那纸片被剪成了纸片人的模样，被他随手一甩，仿佛有灵性一般飞散到了上下左右。

而小伙计等待片刻后，似乎确定了什么，才走到了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人，已经见到了。给了兴隆商号库房送了二十只羊。”

“哦？”

手里正拿着一个玉摆件在擦拭的季礼有些意外：

“只有二十只？”

“不错，只有二十只。并且今日还不是韩续送的，是另外一个人。身份的话……想来应该也是三江口的罪囚。纸人感应到了他怀里还揣着从边军配发的什长令牌。所以黄耳爷才没追他。而且，他明日还来送。”

“……”

季礼没吭声，而是拿着一块小鹿皮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玉摆件上的灰尘。

大概过了十几息的时间后，才缓慢开口：

“奇了。一伙罪囚，如果说靠着偷偷摸摸弄来两三只羊，倒是正常。可这寒天冻地的，能弄来二十只羊……羊怎么样？”

“膘肥体壮。”

“呵~”

季礼一声轻笑。

放下了手里的摆件后，他捧着茶杯，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

“这就有意思了啊。前任主簿之子，赌光了家财成了罪囚后，是在哪弄倒这么多羊的呢？还是见不得光的暗货。难不成，他去了北边？”

“否则无法解释他昨天买了那么多茶叶之事。蛮人需要茶叶，而他们的羊……不值钱。”

伙计说着，微微摇头：

“只是胆子也太大了些。他就不想想为什么这件事明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却没人敢做。这些年，蛮人只能依靠万妖海才能过活。给他们茶叶，被祖灵所喜，他们的孩童便不会夭折。而等上个十几年，孩童长大成人，可以轻易杀死一个练皮境的武夫，简直是养虎为患！”

“寻常短视之人是看不到十几年后的。况且……”

季礼说着，语气有些叹息之意蔓延：

“想不到也真的有蛮人敢和他交易。咱们这不许，他们那边……怕是也不许啊。而这么多羊过来，那些老鼠也不会许。”

“啧……”

伙计无语摇头：

“到底是个草包，不学无术。想来，他应该是想快点买军功让自己脱离罪囚吧？”

季礼没吭声。

伙计见状，又问道：

“那要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季礼便看了过来。

被他这眼神一瞧，伙计立刻不敢吭声了。

季礼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们的任务，便是通商。多余之事一概不问，我知晓你在这望北呆烦了，这里也比不得青州。但商号之人两年一换是王爷亲自定下的，我们既然来了这边塞小城，便要把商号的一切事宜安置好，不可节外生枝。”

“……是，我明白了。”

听到伙计的话，季礼才点点头：

“他人之事与咱们何干？自生自灭便是了，如今已快到深冬，天知道蛮人会不会打过来。而打过来时，那些烽燧罪囚不需他人出手都活不下来。且看着便是。王爷那边压力如海，咱们这些庸人无法替主分忧，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找任何麻烦。”

“是。”

伙计再次应声，随后拿起了一块抹布，开始擦拭桌椅板凳，干起了活。

而韩续那边并不知晓他所做一切其实已经被人盯上。

或者说就算知道也不会太在意。

人嘛，有的时候目光要放长远，而有的时候则需要把握眼前。没有现在的人，是谈不上未来的。

就这样，又过了一夜。

大清早，范二便拿着令牌赶着羊出去了。

到了下午回来时，把银票完成的带了回来。

两天，八十两银子到手后，烽燧内所有人的眼窝都彻底热了起来，看着羊圈里那什长今日刚换来的羔羊，恨不得让范二再跑一趟。

奈何什长不许。

暗地里一些人心里开始嘀咕……

但事实证明，韩续的眼光是没错的。

在第五天的时候，拉着一车茶叶赶着夜路回来的范二带回来了兴隆号的消息。

明日，便不收羊了。

连续五日，一百只羊，对兴隆号而言银钱到不算什么，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把羊卖出去。

望北只是小城，哪怕秋冬之季肉食需求量增加，可市场到底有限。

至少要缓三日才能收。

当范二的消息传回来时，众人无不眼前一黑……每日白花花的银子进账的感觉忽然中断，这哪里能行？

下意识的看向什长，却发现什长满脸平静，好似对这一切早有……呃……

当意识到了某些事情之后，这些人那原本躁动的心便开始冷静了下来。

见状，韩续点点头：

“那便停几日吧。”

说着，他把怀里的银票都拿了出来：

“明日，我去银庄一趟。一百只羊，折算下来，便是五十两银子，明日便拿给你们……另外还要打点关系，毕竟这是个长远生意，都把心思踏实下来，明白么？”

随着韩续的话，所有人这次都没了其他心思，赶紧拱手：

“一切听什长的！”

……

“越来越冷了啊。”

清早，韩续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冷意，感叹了一声，在一群人的恭送中，揣着二百两的银票，朝着望北城中走去。

这几日依旧是三天小雪五天大雪的，在韩续眼里，明年应该是个丰收年。

瑞雪兆丰年嘛。

只是赶路速度被拖慢了许多。

想到这，他压榨起了血管之中的血气，开始大步流星的奔跑了起来。

第一站，先去找李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