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6.山英草不会去问
老村长忙拉着晏然，千恩万谢后，带着他去找池田。
一路上，老村长不住叮嘱：“晏然啊，进了商队，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听池田公子的吩咐，莫要惹事。池副首领能答应，已是天大的恩情，你可要好好珍惜这机会。”
晏然不住点头，他没有想到，这位老村长竟然真的帮自己在商队某得了个差事。
找到池田时，他正在给翼蛇投喂一只血淋淋的野猪。
那翼蛇足有两人合抱粗细，鳞片闪烁着幽光，吐着信子，模样十分可怖。
池田看到老村长和晏然走来，皱了皱眉，脸上还带着方才被斥责的不悦。
“副首领说，让这小子到我这儿报到。”老村长陪着笑，将晏然往前推了推。
池田上下打量晏然一番，冷哼一声：“就你？看着瘦瘦小小的，能扛得动货物？能在这商队里活下去？”
晏然不卑不亢，拱手道：“池田公子，我有力气，也不怕吃苦，定不会给您添麻烦。”
池田嗤笑一声：“哼，嘴皮子倒是挺利索。行，既然来了，就先跟着我干。等会儿把这些货物重新整理一遍，别弄乱了，要是出了差错，有你好受的。”
晏然连忙应下，跟着池田来到货物堆放处。
这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和包裹，杂乱无章。
晏然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整理起来。他仔细查看每个箱子上的标记，按照类别和目的地重新排列，动作迅速又利落。
池田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惊讶，这小子看着瘦弱，干活倒是有模有样。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时不时挑些小毛病，故意刁难晏然。
忙活了好一阵，晏然终于把堆积如山的货物整理得井井有条。
池田在旁边走来走去，左看右看，实在挑不出毛病，只能撇撇嘴，一脸不情愿地开口：“行吧，算你小子过关了。”
嘴上虽然还是那副不太在意的样子，但池田心里不得不承认，这晏然做事确实靠谱，比那些只会偷懒耍滑的家奴强多了。
“行吧，算你小子过关了。”池田撇撇嘴，一脸不情愿地开口，“你先回村子收拾收拾东西，过几天商队出发，可别误了时辰。”
晏然在回村的路上，远远就瞧见那少女和她父亲的摊位，上面摆放着一捆捆碧根草。
他正想过去打个招呼，却看到一名商队家奴站在摊位前，满脸蛮横。
“就这破草，也敢要这个价？我看最多给你一半的钱。”
家奴鼻孔朝天，伸手随意翻弄着碧根草，不少都被他扯断散落在地。
虽然是家奴，但是他可是蛄师大人的家奴，可比这些如草芥般的平民高贵的多。
少女的父亲满脸赔笑，无奈地说道：“这位大爷，这碧根草可都是我们辛辛苦苦从山里采来的，平时都是这个价啊，您再看看……”
“少废话，卖不卖？不卖我可就走了，有的是地方能买到。”家奴不耐烦地打断，作势要离开。
少女紧咬下唇，眼中满是委屈，但又不敢多说什么。
晏然见状，心头一叹，思索片刻还是快步走上前去。
“这位大哥，大家赚钱都不容易，您这样压价恐怕不合适吧。”晏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不卑不亢地说道。
家奴转过头，上下打量晏然一番，见他穿着朴素，不过是个普通少年，顿时冷笑一声：“哪来的毛头小子，少在这多管闲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商队的人！”
晏然微微皱眉，拱手道：“大哥，我刚加入商队，也算是您的同伴。只是觉得买卖讲究公平，这般压价，实在有失公允。”
家奴一听晏然是新来的，更是嚣张起来：“新来的又怎样？这商队里的规矩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识相的就赶紧滚，别耽误我办事。”
少女和她父亲看着晏然，眼中既有感激，又有担忧，生怕晏然因为帮他们而惹上麻烦。
晏然深吸一口气，他深知自己初入商队，不宜得罪人，但又实在看不惯家奴这般欺负人。
短暂思索后，晏然神色一正，不紧不慢地开口：“大哥，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您既然如此坚持，我也不得不提醒一二。您可知我是如何进的商队？”
晏然微微扬起下巴，眼中闪过一丝自信，“是村长亲自向池副首领举荐的我，副首领还特意吩咐池田公子多关照我。您想想，要是因为这点小事起了争执，传到你主人的耳朵里，您觉得他会怎么想？”
家奴的脸色瞬间变了变，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心里清楚，池副首领平日里最看重和这些村落的关系，毕竟商队一路行商，少不了这些地方的支持。
要是因为自己压价，得罪了村长，让自己的主人和副首领觉得自己办事不力，那可就麻烦了。
“哼，别拿村长和副首领来吓唬我。”家奴嘴上虽然还强硬，但语气明显弱了下来，“我不过是按规矩办事，这碧根草的价格，本来就有商量的余地。”
晏然见他态度有所松动，趁热打铁：“大哥，我知道您也是奉命行事，但这价格也太离谱了些。您看这样如何，咱们各让一步，按平时价格的八成成交，既让您有交代，也不让这父女俩亏太多。”
“您要是觉得行，我这就去打些好酒，咱们一起喝两杯，交个朋友。”
家奴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暗自衡量。他本就是想捞点好处，现在晏然给了他台阶下，既能保住面子，又能有点实惠，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按你说的办。”家奴故作大方地说道，“不过，酒可要你买单。”
晏然连忙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大哥放心，我一定办好。”
说着，他转头看向少女和她父亲，“大叔，姑娘，就按这个价格，您看成吗？”
少女的父亲连忙点头，眼中满是感激：“成成成，多谢公子，多谢这位大哥。”
少女也轻轻咬着下唇，小声说道：“谢谢你……”声音虽小，却饱含着真挚的谢意。
交易很快完成，家奴拿着碧根草，哼着小曲走了。
晏然看着少女，说道：“还记得我吗？我们昨天见过。”
少女微微颔首，双颊绯红，轻声回应：“记得的，你借住在村里，今天就要随商队离开了吧。”
晏然笑着点头，“是啊，难得碰到这机会，我想去外面闯闯。”
少女的父亲走上前，再次向晏然道谢，随后神色关切地说道：“小兄弟，虽说你帮了我们大忙，可老汉还是得劝你一句，商队虽然赚的元石多，但实在艰辛，真不是个好选择。
不仅要面临蛄师的欺压，而且，野外的猛兽，野蛄群，随随便便就能取走凡人性命。跟随商队离开的人，很少有能够活着回来的。”
因为晏然刚才帮助过他们，所以少女的父亲说的，都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你瞧我们在这村子里，虽说日子穷苦，每日就是种种田，但胜在安稳，平日里也没有那些蛄师随意欺压，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这就是福分呐。”
晏然听着，脸上始终带着谦逊的微笑，等老人说完，他才诚恳地回应：“大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明白村子里的生活安稳，可我心中有个执念，不得不去外面闯荡一番。”
晏然没有把自己的身份说明，因为有些适合，需要善意的谎言。
其实这位老汉说的也没错，如果说这个世界凡人有一定的幸福指数，那么这些在偏僻山上的村民，一定是最幸福的。
他们不用像山寨下诸多附属村庄一样，遭到蛄师的欺压，也不用跟随商队，面对野兽，野蛄，以及商队里蛄师的压力。
就这样平平淡淡，耕耕田，种种菜，种豆南山下。
这样平凡的过一生，虽然贫穷，但却安稳，也是极好的。
可他晏然，是一个蛄师，血管里还流淌着一腔热血。这不可能留在村子里平凡度过一生的。
老汉见劝说无果，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晏然的肩膀，“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勉强，只是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说罢，老汉便转身离开，留下晏然和少女。
少女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微微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说道：“我……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晏然微微一愣，旋即笑着点头：“好啊。”
两人沿着村子的小路慢慢走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在石板路上轻轻回荡。
过了许久，少女先打破沉默：“你.....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晏然脚步一顿，心中暗自诧异，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姑娘何出此言？太高看我了吧？”
他刻意放轻了语调，试图将话题轻松带过。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紧紧盯着晏然，眼神里满是认真，“你别骗我，我看得出来。昨天你路过我家院子，我就觉得你的眼神和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少年都不一样。
今天你帮我们，面对那嚣张的家奴，不仅不害怕，还能想出办法，我们村的同龄人可做不到。”
晏然无奈地笑了笑，他没想到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被这心思细腻的少女看出了端倪。
思索片刻，他决定坦诚相告一部分，“姑娘聪慧，我确实不是普通的凡人，我……是个蛄师。但我并未对你和大叔有任何隐瞒欺骗的恶意，还望你谅解。”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却是好奇，“原来你真的是蛄师，我还从未和蛄师这般近距离接触过，他们都太高高在上了。”
晏然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听说蛄师都很厉害，能驱使强大的野兽，还掌握着强大的蛄，是真的吗？”
晏然温和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谦逊：“驱使野兽、掌握强大的蛄术，确有其事，但也并非每个蛄师都那般强大。就拿我来说，也还在不断修炼、摸索的路上。”
少女眼中满是好奇，追问道：“那你都有哪些蛄呢？可以给我讲讲吗？”
晏然没有说话。
少女见晏然没有说话，便知道或许是涉及隐秘，不便透露。
于是话锋一转，脸颊微微泛红，眼中带着一丝期许与忐忑，问道：“那……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晏然着实吃了一惊，眼中满是疑惑，不禁问道：“姑娘，你为何对我如此信任？又为何突然想要离开这里呢？”
少女微微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声音轻柔却透着坚定。
“还是因为你的眼睛。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发现你的眼神里有光，和村子里其他人都不一样。
我在这村子里待了这么多年，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我也渴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经历不一样的人生。
从萍水相逢的你帮我们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所以才想请你带我一起走。”
晏然心中泛起一阵涟漪，他没想到自己的眼神竟被少女如此解读，也没想到这份解读成了她渴望离开的契机。
晏然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行。”
少女听到晏然的拒绝，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失望的情绪在她脸上蔓延开来。
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了，是我太唐突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晏然心中也有些不忍，但他深知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又走了几步，少女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香馕，递向晏然，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这是我自己做的香馕，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你收下吧。希望你在外面的世界，一切安好。”
晏然看着少女手中的香馕，心中无奈叹息，“唉，你......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少女微微一怔，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带着一丝倔强与洒脱。
“山英草的种子会跟随着它信任的山风离开，它不会问，山风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
如果山风没有带它离开，它同样不会询问缘由。它只是会惋惜，自己没能在合适的时机，遇见这股吹过的山风。”
晏然望着少女，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她这番话，如同一把柔软的匕首，轻轻刺痛了他的心。
他接过香馕，手指触碰到少女微凉的指尖，短暂的接触让气氛更加微妙。
但是，那又能怎样呢？
晏然只是一股路过的山风。
他，甚至连这个渴望摆脱一成不变生活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不会去问的。
相逢何必须相识？
【山英草，类似蒲公英，山风吹过，会带走它的种子，挥洒在山林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