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过往
夜幕如同一袭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地覆盖了整座城市。
忙碌奔波了一天的人们，恰似归巢的倦鸟，纷纷回到各自温馨的小窝。
屋内暖黄的灯光，与窗外逐渐浓稠的夜色相互映衬，勾勒出一幅宁静又祥和的画面。
江婉莹惬意地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厨房中飘来阵阵诱人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腔。
这香气就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拨着她的味蕾，让她对这顿“道歉大餐”多了几分期待。
当林晨曦主动请缨，要亲自下厨来换取她对早上“意外事故”的原谅时……
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怀疑，心想着这会不会是林晨曦害怕遭到报复，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甚至在饭菜里下毒谋害她的阴谋。
她静静地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林晨曦，他的身影在炉灶前穿梭，被跳跃的火光勾勒出轮廓。
江婉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曾经，在那个三人组成的小家中，日子总是被快餐的味道填满。
那几年，鲍勃常常外出工作，有时会带上林晨曦，只留下她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家里看书。
有时则让她和林晨曦一同留在旅馆中。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鲍勃的想法，鲍勃是真的把林晨曦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可以传承猎魔事业的人，一个即便受些委屈也没关系的人。
鲍勃对她也关怀备至，视如己出，但她总觉得自己在他们之间那种独特的默契里，像是个局外人。
他们一心想要把她推出猎魔这个充满危险与血腥的深渊，希望她离这一切远远的。
鲍勃极少带她参与猎魔行动，甚至排除那次敷衍了事的猎鬼经历，可以说几乎从未让她涉足。
然而，无论鲍勃在何处猎魔，工作结束后，哪怕他正自己缝补着伤口，也从未忘记关心她的学习情况。
每次看到她取得好成绩，鲍勃总会满眼宠溺，笑着夸她聪明。
那些年，他们走过了大陆上的许多州许多城，那时的她，只盼着能有口热饭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不过，林晨曦在工作之余，总会带着她去当地四处逛逛，品尝各种特色小吃。
有时鲍勃也会加入他们，三个人并肩走在夕阳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幸福家庭。
但鲍勃从不把猎杀怪物称为“狩猎”，他总是说这是一份工作，只是和别人的父亲工作内容有所不同。
鲍勃曾说，也许林晨曦以后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猎人，他肯定会为此感到自豪。
但要是江婉莹成为一名大学生，他一定会在那些猎人朋友面前大肆炫耀。
就好像家里的资源只能供一个孩子读书，于是鲍勃对林晨曦说：“晨曦啊，明天你就和我一起下黑煤矿，咱们一起供妹妹读书。”
“虽说这份工作危险重重，每天睁眼都是新生，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她曾经无比讨厌这种感觉，满心都是抵触。
明明是一家人，可林晨曦和鲍勃却拼了命地想要把她推开。
那时的她不理解，只觉得他们是看不起自己是个女孩，认为女孩成不了优秀的猎人。
于是，她和鲍勃大吵了一架，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个仅存的温暖港湾。
但成长往往就在一瞬间，某一天，她突然就开窍了。
当她回想起过去，心中感叹：“哦！原来我那个时候是那么不懂事啊。”
曾经的叛逆就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就如同不知道自己在某个午后做的一个幼稚举动，竟是此生最后一次。
或许在鲍勃的心中，她和林晨曦本就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林晨曦就像曾经的他，心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驱使他适应这种血腥残忍的生活。
即便昨晚林晨曦说那是他的私事，她也能猜到，多半和他母亲的事情有关。
从林晨曦眼中透露出的杀气，以及他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愤怒，就足以说明一切。
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不但没有熄灭那团复仇的火焰，反而让它越烧越旺。
这火焰成了猎人前进的最大动力，推动着他们不断地报复和猎杀怪物，甚至在许多家族门派和世家中代代相传。
鲍勃就是如此，当他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复仇后，复仇的火焰熄灭，只留下无尽的空虚。
于是，他只能把猎魔当作生活，当作时不时要处理的工作。
尤其是各国联合赞助成立特殊刑警组织后，这份工作更像是每天按部就班打卡上班的正规职业了。
所以，鲍勃把林晨曦当作自己的传人，手把手地教他一切，因为他深知，即便没有自己的引导，林晨曦还是会走上复仇之路，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而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传授给林晨曦，或许能让这个孩子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复仇道路上走得更远一些，活得更久一些，即便这人间就如同地狱一般。
可江婉莹已经没有了复仇的对象。
早在林晨曦和鲍勃如同破晓的曙光，出现在她的世界，为她驱散黑暗的时候，那几颗可恶的吸血鬼头颅就已经在地上滚落了好几圈。
但她始终无法接受，她厌恶生活在林晨曦和鲍勃为她精心编织的幸福假象里，那种生活让她被无尽的愧疚感紧紧缠绕。
毕业后的生活该何去何从？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或许会遇到一个男人，然后结婚生子？
但她心里明白，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始终被猎魔的阴影笼罩，又怎么可能过上那种平淡恬静的生活？
不，她绝不能接受这样的日子！这种生活总会让她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
那天晚上，她只能拼命用颤抖的双手捂住嘴巴，强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被吸血鬼一点点残忍地蚕食，却无能为力。
后来她才知道，以吸血鬼的能力，他们大概率早就发现她躲在床底下，只是出于玩弄的心态，故意让她目睹这一切，然后再把她当作饭后的甜点。
直到林晨曦和鲍勃找到她，她从床底钻出来，真切地看到父母残缺不全的遗体时，她的内心被恐惧填满，只剩下了呕吐的本能，悲伤仿佛被恐惧挤到了角落，暂时被遗忘。
过了好些日子，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成了孤儿。
回忆起从前和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被遗忘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将她彻底淹没。
所以，她无比害怕，害怕有一天会突然和林晨曦、鲍勃失去联系。
害怕在一段时间后，从其他猎人的闲聊中，不经意地得知他们的死讯。
难道又要像当初那般无能为力？等到某天突然想起，才意识到“原来我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可是家里的大学生，鲍勃总说她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是什么样的怪物，要是你们妄图破坏我的家，我一定会用复仇的火焰，将你们一个个烧成灰烬。”
这时，林晨曦端着热气腾腾的菜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江婉莹蜷缩在沙发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挥舞着小拳头，那模样就像是要把自己全部的光都借给奥特曼，和他一起并肩对抗怪兽，丝毫不顾及以后是不是前途一片黑暗。
林晨曦愣了两秒，随即掏出手机，偷偷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发给了鲍勃，还附上一句：“这就是传说中的中二病吗？我以前没这么傻吧？”
拍完后，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喊江婉莹帮忙拿碗筷，准备开饭。
走在去厨房的路上，林晨曦憋着笑，只觉得这段路无比漫长。
好在，他成功忍住了。
他在心里暗自得意：“真好，要是我在这道歉餐上笑出声，明天鲍勃肯定得来给我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