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依经立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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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依经立义”的内涵

曹顺庆、王庆认为:中国古代文论固有两个话语规则,一是以“道”为核心的意义生成与话语言说方式[21];二是儒家“依经立义”的意义建构方式和“解经”话语模式[22],并且“依经立义”是中国传统学术生成的奥秘所在[23]。此论虽稍显绝对,但把“依经立义”在传统学术中起到的重要作用彰显出来了。

“依经立义”的内涵如何呢?笔者认为,可以从六个方面加以理解。

一 解经方式

“依经立义”作为一种解经方式,表现为经学家在解经过程中创造了序、传、注、疏、笺等一系列阐释文本。“传”(包括“序”)是对经的解说与转授,包括阐明经义、解释字句等。“注”即对经籍进行解说,使其意义著明。“注疏”常连言,但两者存在差别:“注”训字词,“疏”释文义,“疏”既解注又解原文,也称“正义”。“笺”是在原注简略不明的地方加以补充申发,或记下自己的不同看法[24]。与六艺有关的阐释文本还有“说”“记”“杂记”“微”“故”“解故”“故训”“章句”等。

从体例来看,经是一切阐释的起点,传、注、笺、疏、诂、章句等都是对于经典的阐释和发挥。经学阐释的一般原则是注不违经、疏不破注[25]。所以,以传、注、笺、疏为代表的注释体例表现了“依经立义”的操作方式。[26]

二 话语言说方式

假设有A、B两个人,A说:“感冒了要多喝热水。”B说:“医生说:‘感冒了要多喝热水。’”显然,A是直接陈述,B则是转述医生(权威)的观点。通过借用权威,B的观点显得更加可信,更具说服力,也更加无可置疑。

这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借助权威来增强说服力的情况,其实“依经立义”也是这样一种不直接说出自己的观点、意愿,而是通过引用权威经典来曲折表达观点的言说方式。大多数情况下,“依经立义”非常有效。因为把权威(包括经典、定论、有影响力的人等)搬出来之后,争论一般都会止息,众人一般都会认同。如果这时还要质疑,就不只是质疑言说者,更是在质疑言说者所引用的权威。所以,要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挑战权威,最好的办法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同样引用权威的观点加以驳斥。如此,双方的论战仍在“依经立义”的话语方式下展开。

三 意义生成方式

在中国,孔子的言论、思想在后代被不断地注解、推演。它包含两条途径:其一,“我注六经”,即对经典进行阐释与解读;其二,“六经注我”,将自我的主体意识加于经典之上,赋予经典以新的意义。这两条途径都涉及主体对经典的解释与发挥,都是“依经立义”方式下的意义建构。这种解读模式与意义建构方式,“对中国数千年文化发展产生了极其重大而深远的影响”,甚至可以说,“对中国文化而言是真正奠基性的、决定性的”。[27]

四 理论建构方式

“依经立义”是一种意义生成方式,理论有特殊的“意义”,所以“依经立义”也可以是一种理论建构方式。比如,《原道》篇依《周易》“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而建构起“辞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类似例子许多,详见后文。

五 学术研究方式

曹顺庆、王庆认为,中国古代经史子集的学术构架,以“依经立义”方式由内而外展开:经学以“十三经”为骨鲠,以注经、研经著作为肌肤,是所有学问的核心;史学为经学之延伸,子学为经学之羽翼,集部为经学之散发,构建起中国特色的学术体系。[28]尽管此论稍显绝对,却说明了“依经立义”的学术研究范式盛极一时[29]

就例证而言,将“依经立义”作为学术研究范式的例子很多。刘勰正是运用“依经立义”的学术研究范式来“原道”“征圣”“宗经”“正纬”“辨骚”,“依经立义”也是“文体论”“文术论”“文评论”的主要学术研究方式。详见后文。

六 思维方式

所谓思维方式,是人在思维时借助一定的思维方法、通过一定的步骤所实现的思维活动过程的结构形式,思维的立足点、思维的角度、思维的顺序是其三要素[30]

“依经立义”具备此三要素。首先,“依经立义”以儒家经典为思维的起点,把儒家义理和典故当作意义的建构起点和意义生长点,具备“思维的立足点”。其次,主体依据儒家经典来建构意义,这就决定了主体的“思维角度”是儒家角度(也有可能是反儒家角度)。最后,“依经立义”依据经典而建构意义,主体的思维是定向的,从“经”至“义”,“经”是起点、“义”是目的,所以也具有“思维顺序”这一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