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禁区之门与异变初兆

集装箱外的冷风像带着细碎冰碴的刀子，刮过锈迹斑斑的金属表面，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时间，是塔尔戈斯星上最不值钱、却又最沉重的商品。聂辰估摸着，此刻大约是本地时间的“鬼时”，也就是行星自转进入背阳面，距离下一个标准循环周期的“晨昏线”还有大约三个小时——这是一天之中最黑暗、最死寂，也是巡逻力量最容易懈怠的时刻。

林薇呼吸平稳，显然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清肺宁”带来的舒缓效果暂时压制住了她肺部的炎症。聂辰最后看了一眼妹妹苍白的睡颜，那恬静中带着病弱的模样，如同无声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他决绝的心上。

没有犹豫，他背上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由耐磨合成布料缝制的破旧背包，手里紧握着那根绑着切割刀片的简易长矛，轻轻拉开集装箱门，闪身没入浓稠如墨的夜色之中。

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仿佛隔开了一个脆弱的温室与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荒原。

C区的夜晚，比白天更像地狱。失去了日光（虽然白天的日光也带着毒性）的微弱照明，整个区域几乎完全被黑暗吞噬。只有远处偶尔闪烁的工业设施信号灯，以及垃圾山深处不知名化学反应产生的磷光，像是鬼火般在黑暗中跳跃，更添几分阴森诡异。

聂辰如同幽灵般在熟悉的巷道中穿行。他的脚步极轻，落地几乎没有声音，这是常年在垃圾堆里讨生活练就的本能。他尽量避开那些可能有“夜行生物”（包括变异的野兽和同样在黑暗中活动的拾荒者或帮派分子）出没的区域，同时时刻留意着任何异常的动静。

胸口那一点温热感，从他下定决心探索 Zone 7开始，就一直维持着一种低频率的脉动，仿佛一颗隐藏在他体内的微型心脏。随着他不断移动，这股脉动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并且隐隐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西北方，Zone 7所在的方位。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并非视觉或听觉，更像是一种…空间上的“牵引感”。如果他稍微偏离这个方向，那感觉就会减弱；而当他朝着那个方向前进时，脉动就会变得更加稳定有力。这无疑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他体内的异物，与 Zone 7之间存在某种神秘的联系。

前往 Zone 7的路途并不平坦，甚至可以说是危机四伏。它位于 C区的边缘地带，与更危险、更混乱的 D区（据说那里盘踞着连秃鹫帮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亡命徒）接壤，同时毗邻一片广阔的、被称为“酸蚀沼泽”的高危地貌。

聂辰必须穿过一片由废弃巨型运输管道组成的迷宫区域。这些管道直径数米，内部黑暗潮湿，是许多变异爬虫和菌类的巢穴。他点燃了一根自制的、气味刺鼻的驱虫棒，小心翼翼地在管道内壁行走，终端上的微光模式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腐烂的有机物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有好几次，他都听到头顶或脚下传来窸窸窣窣的爬行声，甚至能感觉到某种粘腻的丝状物擦过他的衣角。但他强忍着不适和恐惧，依靠着那股越来越强的“牵引感”，坚定地向前。

穿越管道迷宫后，眼前豁然开朗，但景象却更加骇人。一片广阔的平地出现在前方，地面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酸味和焦糊味，远比 C区的日常气味要刺鼻得多。这里就是“酸蚀沼泽”的边缘。沼泽中心区域据说连合金都能腐蚀融化，而边缘地带虽然危险性稍低，但也遍布着酸液坑和不稳定的地壳。

更让聂辰心惊的是，这片区域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能量扰动。他的老旧终端屏幕开始出现不规则的闪烁，信号指示灯变成了红色叉号——彻底失联了。连他胸口的那股温热感，也似乎受到了干扰，脉动变得有些紊乱，时强时弱。

这就是接近 Zone 7的第一个迹象：常规科技设备的失灵和能量场异常。

他蹲下身，从背包里取出呼吸面罩戴上。这个廉价的替代滤芯效果未知，但他必须尽可能保护自己的肺部。他匍匐前进，尽量选择那些看起来相对干燥、坚实的地面。每一次落脚前，他都会用长矛的末端试探一下，生怕踩进隐藏的酸液坑里。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偶尔被风吹动的碎屑发出的轻响。这种寂静比之前的虫鸣和爬行声更加令人不安。

突然，他胸口的脉动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几乎是本能反应，聂辰猛地向右侧一个翻滚！

就在他翻滚的同时，他原先所在的位置，地面猛地向上凸起，紧接着“噗嗤”一声，一道亮黄色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液体喷射而出，如同毒蛇吐信！液体落在几米外的金属废墟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一股浓烈的白烟。

是地热酸液喷发！这种现象在酸蚀沼泽边缘很常见，毫无预兆，致命无比。

聂辰趴在地上，心脏狂跳，背后惊出了一层冷汗。如果不是体内那东西的突然预警，他现在恐怕已经被那酸液射穿，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体内那未知的“源核碎片”，除了指引方向，还具备某种…危险预知的能力？

他不敢停留，确认了安全后，立刻起身，更加警惕地朝着“牵引感”最强的方向快速移动。

又艰难地跋涉了大约半个小时，穿过这片危机四伏的酸蚀地带，前方的景象终于再次发生变化。

地面的暗红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白色的、如同骨殖般的颜色。空气中的酸味减弱了，但多了一种…类似静电和臭氧混合的味道。最显著的变化是，周围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扭曲的金属结构残骸，这些残骸的表面异常光滑，甚至呈现出某种…结晶化的质感，完全不同于 C区那些锈迹斑斑的垃圾。仿佛它们不是被简单地废弃，而是遭受了某种极其强大的能量冲击，瞬间熔化又冷却凝固而成。

远处，一道模糊的、残破的隔离网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隔离网上挂着几个早已彻底腐蚀、字迹模糊的警告牌，依稀能辨认出“禁区”、“高能辐射”、“禁止入内”等字样。

Zone 7的边界，到了。

聂辰躲在一块扭曲的、如同抽象艺术雕塑般的金属残骸后面，仔细观察着那道隔离网。大部分区域的铁丝网都已经断裂、倒塌，但少数地段似乎还连接着某种能量供应装置，发出微弱的“嗡嗡”声，偶尔有蓝色的电火花在破损处跳跃——这是残留的防御系统还在苟延残喘。

他不能走这些地方。

那股“牵引感”指向隔离网的一个缺口，一个位于两块巨大混凝土掩体残骸之间的、大约半人高的破洞。那里似乎没有任何能量反应。

他再次检查了一遍装备，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深吸一口气，压低身体，如同一只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朝着那个缺口摸去。

越靠近缺口，胸口的温热感和脉动就越发强烈，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渴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缺口的那一端，强烈地吸引着他体内的“源核碎片”。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也笼罩过来，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能感觉到，Zone 7内部的能量场更加混乱和强大，与外界截然不同。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就在他即将抵达那个缺口时，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从缺口另一侧传来！

聂辰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肌肉紧绷，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有人？！

难道是老鼠爷提到的那些“对 Zone 7感兴趣的人”？还是… Zone 7内部的什么东西？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完全隐藏在混凝土掩体的阴影中，只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朝缺口内望去。

借着远处微弱的磷光和天空那永恒不变的灰暗背景，他看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似乎也刚刚穿过这个缺口，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似乎在检查着什么东西。从身形上看，对方似乎穿着某种…相对完好的防护服？这在塔尔戈斯C区是极其罕见的。

是敌是友？

聂辰大脑飞速运转。直接冲过去？风险太大，对方底细不明。绕开？但这似乎是“牵引感”指向的唯一入口。暴露自己？更不可取。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影忽然动了！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转了过来！

黑暗中，聂辰只能勉强看到对方戴着一个全覆式的防护头盔，面罩反射着周围微弱的光线，看不清容貌。但对方手中，似乎端着一把造型奇特的能量武器！枪口隐隐有能量汇聚的光芒！

不好！被发现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聂辰体内的“源核碎片”猛地一震！一股冰冷的警示流遍全身！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信息片段突兀地涌入他的脑海——关于对方手中那把能量武器的型号（似乎是某种军用级别的短距脉冲枪），有效射程，以及……一个极其微小的，位于其能量传导线路上的……缺陷？！

来不及细想这信息的来源和真伪，对方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藏身的方向！

“谁在那里？！”一个经过电子处理、显得有些失真的女性声音响起，带着高度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暴露了！

聂辰知道躲藏已经没有意义。他猛地从掩体后冲出，但并非扑向对方，而是朝着侧面一个不规则的 Z字形路线高速移动！这是他在垃圾山里躲避追杀时练就的本能规避动作！

“砰！”

一道淡蓝色的能量脉冲几乎是擦着他的残影射过，打在他身后的混凝土掩体上，爆开一团刺眼的火花，碎石飞溅！

好快的反应！而且威力惊人！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聂辰的反应如此迅速和诡异，微微一愣。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聂辰猛地将手中的简易长矛朝着对方投掷过去！

他并非奢望这粗糙的武器能伤到穿着防护服、手持能量枪的对手，他的目标是——干扰！

长矛带着风声，准确地砸向对方持枪的手腕！

果不其然，对方下意识地抬手格挡了一下，枪口微微偏移。

就是现在！

聂辰脚下猛蹬，利用投掷长矛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了那个隔离网的缺口！

同时，他遵从着脑海中那突兀闪现的信息，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仅剩的几个自制烟雾弹中的一个，用尽全力朝着对方脚下稍偏左的位置扔了过去！

“嘭！”

烟雾弹爆开，刺鼻的、灰黑色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

“该死！”失真的女性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浓烟有效地阻碍了视线。聂辰趁此机会，一头扎进了那个缺口！

穿越缺口的瞬间，他感觉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薄膜。胸口的温热感骤然爆发，脉动如同擂鼓！同时，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混乱，也更加…原始的能量气息扑面而来！

他成功进入了 Zone 7！

来不及回头确认那个神秘女子的状况，聂辰落地后一个翻滚，迅速没入 Zone 7内部更加密集、更加扭曲的金属丛林阴影之中。

他必须立刻远离入口！那个女子绝不简单，能拥有那种级别的装备，绝非普通拾荒者。她的出现，让这次禁区探索之旅，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更加复杂和危险的阴影。

而 Zone 7内部……又会是什么在等待着他？

聂辰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混合着恐惧、兴奋，以及一种被命运之手推动的、身不由己却又充满渴望的奇异感觉。

他抬起头，望向 Zone 7的深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能量扰动更加明显，甚至让他的皮肤都感到微微发麻。

禁区的大门，已经为他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