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5章 张家人 一
月头西斜。
半边田地黑暗,半边田地白亮。
三更天,已过。
那些梦游的村人,已回了家。
侯炼循着记忆,跑在荒田里。
一路跑来,田里的杂草越来越矮。
三尺变作两尺,两尺变作一尺。
跑得离张家村近了,月光果又渐渐变弱,直至消失不见。
张家村里似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阻隔了一切光明与温度。
跑上村道,血红早已消失,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
侯炼低头细细一看,遍地都是黑蜂尸体,却不见那胡松与邪风的身影。
心下着急,连忙朝村子的方向跑去。
脚下却忽地踢到了什么东西。
软乎乎的,似是人的躯体。
侯炼本以为是被杀的村人,可低头一看,惊得大叫一声,想要跳开,腿却被猛地抱住了。
在他的身下,一个浑身湿漉、眼眶漆黑、嘴角咧到耳朵根的孩童,正瞪着眼珠,死死盯着他看!
见侯炼看他,孩童嘻哈笑着道:“哥哥,你有没有看见过一根金色的棒子?”
举起手,在空中比划着:“这么长,这么粗,有一头是尖的。”
又将手伸到后脑:“妈妈戴的。”
眨巴着眼睛,问侯炼道:“哥哥,你有看见它吗?”
说罢,还顺势晃了晃侯炼的腿。
冰凉的沾满水的手掌触在皮肤上,惊起侯炼一身鸡皮疙瘩。
这诡异的孩童,正是那日他与胡松入村之时,在土坡下遇见的那找寻金簪的村童!
侯炼本就心焦,被这村童一闹,虽心有不忍,却也恼火起来。
他怒道:
“甚么金色棒子?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根本没见过!”
说罢,一脚踢开村童,迈开大步就朝前走了过去。
可脚步却猛地一滞。
低头看去,就见那被踢开的村童,又已爬了上来,抱着他的脚脖,连声道:
“你有没有看见!你有没有看见!”
“你看见了!你看见了!”
“你一定看见了!它就在外面的大路上!”
“你知道它在哪里!”
“你不许进村子,快带我去找它!快带我去找它!”
说罢,手上使劲,竟开始将侯炼朝反方向拉拽!
侯炼忍无可忍,扬起拳头,一拳砸在了那村童头顶。
只听惨叫一声,村童松开手,抱着脑袋倒了下去。
侯炼暗道一声得罪,迈开步伐,迅速朝村子跑去了。
可没跑出多远,身后忽又刮来一阵强风。
一声厉喝随即在耳旁炸响:
“把我娘的金色棒子还给我!”
“把我娘的金色棒子还给我——!”
侯炼惊恐地回身,就见那被捶倒在地的村童,此刻已直起身子,周身刮着旋涡样的邪风。
迅速变得凶猛!
那村童吼道:“你们欺我的娘、害我的命!”
“你们全都是恶人!”
“我要你们滚出我们家,要你们死——!”
说罢,双目变得赤红,嘴中哈喇滴落,尖啸着朝侯炼急扑而来!
“邪祟!”
见状,侯炼岂敢逗留,大喝一声,转身便跑!
入了村,在村街上七弯八拐,身后邪风大作,数次几乎已触到侯炼后脑,好在他此时耳目清明,身体机能迅速提至巅峰,这才堪堪躲过。
很快到了铁匠铺。
院门虚掩着,里面隐隐有火光闪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中传出。
张当当不知何时,已回到了铺子。
侯炼不由分说,一个箭步抢入院中,回身插上门闩。
又冲到铺门前,咚咚敲起了门。
铺内打铁声一滞,须臾,门开。
张当当从里面探出脑袋,见是侯炼,面无表情地打开门,待他进来,又反手关上。
邪风在院门外停了下来。
“我是不是说过,三更天后,禁止出铺。”
“为何不听?”
张当当走回铁砧前,夹起刚打制好的一件背甲似的铁器,沁入水中。
语气冰冷地问道。
“胡兄和我听见屋外有人惨叫,声音与你十分相似,担心你的安危。”
“惨叫?”
张当当嗤笑一声,道:“我如何会惨叫?”
“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诱你们出去。”
“你倒也命大,竟还能活着回来。”
“只是那光头,怕已经被啃得骨头渣滓也不剩了。”
“你说胡兄?他现在在哪!”
闻言,张当当并没答话。
他脱下外衣,捞出淬了火的玄铁背甲,套在身上,又拿起那十合一工具。
侯炼注意到,这十合一工具上原有的打铁器具早已卸下,换成了八件兵器——
钳、爪、刀、刺、弩、钩、叉、钳。
剩下的两根连结首尾的铁棍,此刻两头已改成卡扣。
轻轻一拨,只听“咔”一声,卡在了背甲上。
张当当手指紧扣拉环,缓步走到门前。
与此同时。
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厉啸,门板破裂声传来。
那村童连碎院门、屋门,直直冲入铁匠铺内。
惊得侯炼一把抓起雷锤火钉,作势就要敲。
张当当却先他一步,立在门前,双手小指一钩,朝前一送,两只钳便紧紧钳住了那村童的双臂。
阻住了他的冲势。
那村童显然没料到张当当有如此一招,急得哇哇大叫。
疯狂朝前探着头,妄图啃咬张当当握武器的手,可无论如何也咬不着。
“桌上有伤药,你把它带上去后村。”
“那光头如若没死,就一道带着他离开这里!”
“要是死了,就别管了,你一个人走。”
“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你说……胡兄在后村?”
“是。快去!”
“这村童奈我不得,你放心去吧!”
说罢,张当当左手食指猛地一钩,竹竿粗的尖刺刺出,瞬间抵住村童胸口。
那胸口却如铁板样,神赐玄铁所造的尖刺,一时竟不得寸进。
张当当手指一松,低喝一声,再次发力,只听“噗”一声,尖刺终于刺入!
就听那村童一声惨叫,胸口处,汩汩黑血涌出,滴在地上,很快冒起黑烟。
隐隐伴随着鬼哭狼嚎。
再看张当当,虽脸色苍白,但与那村童的惨状比较,实是占了上风。
侯炼彻底放下心来。
暗道一声“保重”,带着雷锤火钉,身形一闪,破窗而出,甩开那村童凄厉的尖叫,迅速离开铁匠铺,朝后村疾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