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欺之以方
而在他的旁边，赵姨娘一边收拾着贾政的官袍，一边按照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唠叨着：“老爷，环儿说昨天可把他冻坏了，没想到夫人是这样不知轻重的，我瞧这样，环儿早晚会毁在她手里，我看不如把环儿叫过来，养在我跟前，老爷你看……”
关于贾环的抚养权的问题，其实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赵姨娘不知道在贾政面前念叨了多少回，想把贾环从王夫人手里夺回来。但是贾政这个人思想不是一般的正统，而是正统到古板，性子也是执拗的。
而对于贾环由王夫人来抚养，实际上他是异常赞成的，因为王夫人这个做法符合他封建家庭的伦理观念，甚至是王夫人暗地里欺负赵姨娘他也认为是正常的，因为这也符合他的家庭伦理观念，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也因此贾政根本没有理会赵姨娘的唠叨，继续在赵姨娘的喧闹声中追寻知行合一的大道。在这一刻，赵姨娘的屋子里喧玉静竟和谐的融为了一体。
但是大道终究是难以理解的，终于贾政也因此生了气，把《传习录》一合，带着些愠怒，呵斥道：“妇人之见，你懂个甚，玉不琢不成器。”
赵姨娘对贾政的掌握早已是炉火纯青，知道自己再唠叨下去，贾政一定会生气，以后不知道就要有几天不来，樱红的嘴唇暗暗扯了扯，手里贾政的亵衣却使劲的抖了抖，最后还是鸦雀无声了。
赵姨娘的两间小屋位于王夫人三间大房的西北侧，偏僻的已经接近后花园了……月色依然满盈，白天的热量还没散尽，墙帽上不时滴下雪化后的水滴，滴滴答答声到让小径显得更加的幽静，只是风铃似得清越的笑声已经从贾母的两间小屋处隐约的传了过来。
一路思索着，进了赵姨娘的小院，到了门口，贾环说道：“孩儿求见爹爹。”
这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亥时那句话，面对贾政那张好像刻满了严刑峻法的方正之脸，贾环也和贾宝玉一样，对于贾政不仅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而且简直就是闻声而逃。
而自己的嫡子、庶子害怕自己，贾政是一清二楚的……但是这次贾环却主动找上了他，贾政心里很是诧异了一下。而同样的赵姨娘也是没想到贾环居然敢直接求见贾政，对于自己的儿子，赵姨娘心里清楚的很，知道贾环是极为害怕贾政的，有什么话从来不敢对贾政说，而是给她说，但现在……
屋子里一下沉静了，但随即贾政与赵姨娘就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贾政缓缓的说道：“进来吧。”
说罢，贾政抖了抖黑锦便袍的前摆，站了起来。赵姨娘赶紧跟了过去。
贾环推门而入，就看到贾政正从东屋里走出来，白净的四方脸，五缕黑须，目光凝滞，与脑海里原来贾环所一流的样子一样。
“孩儿见过爹爹。”随即贾环提高了些声音，声音朗朗的一弯腰，一抱拳。
而在平素里，不论是贾环，亥时贾宝玉，见了贾政都是不由得佝偻着身子，一副展不开身子的样子，贾政也因此厌恶，特别是看到贾环时。
而现在贾环的眼神虽然依旧是一副躲躲闪闪、心虚打怵的样子，但是与以前见到贾政时的‘哼哼唧唧’相比，贾环这样响亮而清朗的声音，却不由得让贾政心里一畅。
再次看了贾环一眼，贾政说道：“免了吧。”说话间贾政已经来到了太师椅的跟前，撩了下黑锦便服的下摆，坐了下来。脸上的神色也松弛了下来。
赵姨娘是一直注意着贾政的神色的，她很怕贾政一上来就对贾环疾言厉色，吓着贾环——不论怎样，贾环在她心里都是小孩子，或许还会永远是。
但是看到贾政松弛下来的眼角，赵姨娘一下子安了心。
“是。”贾环应了一声，侧立在了贾政的左下侧。
“你有什么事？”随即贾政就问道，语气里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带了些父亲的威严，但是眼里却也不由得闪过了一抹好奇之色。
“回父亲，孩儿想换一个长随。”贾环朗声说道。
换一个长随，这个事情是贾环决定要做的第一件事，这其中其实有着诸多方面的原因，一是赵国基的身份与身体状况让贾环感觉不得劲；第二则是从长远方面的考虑了，既然他需要从荣国府里转移财产，需要一个有正当身份的人，那么赵国基作为荣国府的仆役就不合适了。另一方面，他总要摆好车马炮才好行事。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感觉他是需要些助手的。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快开学了，他也不想让赵国基跟着奔跑了，毕竟病恹恹的。
贾环是这样想的，但是赵姨娘却不是这样想的。让赵国基当贾环的长随，实际上是她在贾政跟前提议的。这其中的原因简单至极，毕竟自己的孩子放在自己人手里才放心。
其实贾宝玉身边的长随、伴当的选人标准也是如此，比如贾宝玉的长随李贵就是贾宝玉的奶哥，周瑞是王夫人从王府里带过来的，其老婆还是王夫人的陪房。
因此赵姨娘的这个提议一提出就毫无意义的通过了，但是现在贾环自己却要亲自推翻它！
“不行，你这嚼了蛆的孽障，怎的越大越不知道好坏远近了。”下一刻，赵姨娘就火急火燎的说道。
而贾政闻言也瞬间撂下了脸，脸上的怒气勃然欲发。
他的心思其实与赵姨娘一样！对于他而言，贾环在他心里虽然远远比不上贾宝玉重要，也觉得贾环在诸多天赋上差贾宝玉甚远，诸事并不指望贾环，也因此对贾环的日常管理相对松泛，要求也低。但是贾环毕竟是他的儿子，他还是希望贾环能够做一个明白人情事理的人的。
但是现在看来贾环有明显的不明白人情事理的迹象了，她必须给以斧正！
而就在贾政眉头拧起的那一刻，贾环已声音朗朗的大声说道：“父亲大人，娘，你们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