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特来报忧
众人被陈宝剑说得豪气顿生,索性不再细问,大口吞咽起来。
一时间,整个伙房前人头攒动,热气腾腾。
陈宝剑和哨兵满头大汗地舀粥分粥,眼看着那一大锅“八宝老鼠粥”在士兵们的哄抢下见了底,所有人的脸上却挂满久违的满足之色。
几个负责巡营的军官远远瞧见此景,本想呵斥手下不得聚集喧哗,待闻到粥香,不禁也咽了口唾沫,挥手放任了。
消息很快传遍营中:
伙房的陈伙头昨日买足了粮米和肉料,熬了一大锅靡香四溢的好粥!
沉寂多日的黑石坡营地,顿时活络起来。
尤其不少饥馑交迫中被陈宝剑这锅热粥救了命的士兵,更是心怀感激,暗暗打定主意日后要好好护着这个炊事营的小兄弟。
这边陈宝剑忙活完,抹了一把额头汗水,见锅底粥汤也见干,终于松了口气。
吃过饭后营中号角声响起,催促士卒集合操练。
众人赶紧放下碗勺,各归队列。
陈宝剑也站起身来,顺手抓过自己那口随身菜刀别在腰间,理了理衣衫,快步跟上人群。
不多时,全营士卒已经在校场集结列队。
晨曦熹微中,只见校场中央立着一名身披黑甲的魁梧将领,正是黑石坡守备杨博威。
杨博威双手负后,环视众将士。
粗犷的脸膛在清晨薄雾中如同一尊雕塑,目光所及处,兵士们皆不敢大声喘气。
但今日他眼中少了往日的焦灼,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难得的轻松之色。
“弟兄们!”杨博威洪亮的嗓音响彻校场,“这段时日大家辛苦了!粮草一时短缺,害得兄弟们饿肚子,老子心里也不好受!”
众士兵闻言,纷纷低下头去。
他们知道上峰也无奈,只是连日饥饿实在叫人难熬,此刻听杨守备提起,许多人眼圈都有些发红。
杨博威顿了顿,提高声音道:“不过,好消息来了!咱们最后一批粮草已在路上,不日便到!兄弟们不用再忍多久!”
底下兵卒闻言,一阵骚动,疲惫的脸上纷纷露出惊喜神色,不少人握紧了拳头,振奋地挺直身板。
杨博威微微颔首,又道:“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这困顿当口,咱营里出了一个好样的!这样舍己为人的兄弟,值得全营嘉奖!”
众士兵一听,立刻明白杨守备说的人是谁,许多目光齐刷刷投向队列末尾站着的陈宝剑。
他刚赶回营便忙碌到现在,此时衣衫上还溅着油点米渣,看上去甚是狼狈。
然而那一脸淡然不居功的神情,却令无数粗豪汉子心生敬佩。
“陈宝剑,出列!”
杨博威朗声道。
陈宝剑忙应声快步上前,抱拳领命:“卑职在!”
杨博威大步走到他身前,亲手将他扶起,轻声道:“陈宝剑,我可不是真要夸你。”
陈宝剑也是人精,这种时候大家最需要提振的是士气,杨博威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推出来无疑是明智的。
只见这位营正转身朝众士兵挥臂,高声道:“本守备在此宣布,炊事营陈宝剑,奋不顾身为军筹粮,功不可没!特记军功一件,加赏银五两,诸军当效其勇!”
话音一落,全场先是一静,旋即响起震天价的欢呼。
无数兵士挥舞手臂,用力呐喊。
欢呼的人群中,还有人吹起口哨,扯开嗓子喊:“陈伙夫,好粥熬得再来一锅啊——”
陈宝剑站在人前,杨博威还担心出岔子于是刻意扶着陈宝剑。
然而下一秒,陈宝剑便满不在乎地朝四周抱拳高喊:
“诸位抬爱,陈某不过做了分内小事!以后大伙儿伙食,我陈宝剑包了!”
杨博威大笑着重重拍了拍陈宝剑肩膀,兀自使上了几分劲力。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按理说被褒奖不应该先感谢自己这个营正么?
这个陈宝剑恨不得把功勋戴在头上,让每个人都夸一遍。
“营正也不必客气,五两银子只管给我便是。”
吃痛的陈宝剑缓缓抽身,但嘴上不忘继续讨便宜。
杨博威额头上竖起三条黑线,却又不知怎么发作。
就于此时,校场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辘辘声。
只见一队车马自营外驶入,为首高举一面写着“何记粮栈”的杏黄旗帜,正向校场方向而来。
“粮车到了!”人群中不知谁欢呼一声。
杨博威挥手示意稍安勿躁,自己带头迎上去。
车队在校场边停下,几十号随车护送的伙计和士兵跳下马车,开始麻利地解绳卸货。
一袋袋沉甸甸的米粮被抬下车厢,堆在地上,望之令人心安。
不少兵士看着白花花的米袋子,忍不住又吞起口水:
有粮在手,才有底气啊!
杨博威收敛起笑容,上前与领头的商号管事拱手:“有劳何东家送粮了。”
管事见了营正没有一点架子,急忙还礼:“杨守备客气。我家东主说了,再难也不能难着各位将士”
杨博威很快便命亲兵清点粮秣簿册,与商队结算银两手续去了。
经过几天的调理,营地里拨了李有才记名年老的士兵来给陈宝剑打下手,也算组成了新的炊事班子。
见此炊事班自发围上,开始帮忙搬运粮袋进仓,个个喜气洋洋。
陈宝剑正挤在前头搭手,一边招呼着小心别把袋子弄破。
忽然间,他余光瞥见人群外有个熟悉身影正朝自己招手。
定睛望去,不是王人凤又是谁?
陈宝剑心中一动,当即把肩上扛的一袋米交给旁人,快步绕出人群来到王人凤跟前:“王兄,你怎么来了?”
王人凤拍了拍身上沾的些许尘土,咧嘴笑道:“陈兄弟,混得不错啊?刚才在校场,我都瞧见了。杨守备还亲自表扬你,羡煞旁人啊!”
陈宝剑见他目光在自己腰间鼓鼓的赏银袋上扫了一圈,有些不明所以:
“瘟疫的事情怎么样了?你特意跑来这是做什么呢?”
王人凤收起笑容,拉过陈宝剑往旁边僻静处走了两步,低声道:“刚刚跟你道完喜,这下我可得给你报忧了。”
“报忧?”
王人凤左右瞅瞅见无人注意,压低声音道:“吴四仔的事。”
果然是这个人渣。
“你知道的,那吴四仔仗着掌勺的势,一直在镇上耀武扬威。不久前他抢了许多伙夫的火折子。”
陈宝剑冷哼一声。
吴四仔这个掌勺便是这般当来的。
四肢发达的他四处欺压伙夫,仗着一身膘肉横行霸道。
若不是他原身也不至于丢了火折在破屋里等死,更不用跑到军队来做这伙头。
王人凤压低嗓音道:“这两天他在赌坊里把手头的银子输得干干净净,如今正满镇子借债呢!”
陈宝剑闻言一愣,随即冷笑:“活该。可他借不到钱,自会有讨债人收拾他,我何须操心?”
王人凤脸色却愈发凝重:“借不到钱,他可就要铤而走险了!昨儿个夜里我得到消息:吴四仔那厮,居然打起了罗奎的主意!”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极可能已经动手。”
“什么?!”
陈宝剑蓦地瞪大眼睛,脱口低呼,手不由自主握紧成拳。
罗奎对自己有救命之恩!
初到乱世,濒死之际是罗奎倾囊相助。
一家四口都指望着罗叔这点收成。
而今吴四仔竟打起了罗奎的主意。
半晌,陈宝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眯起的眼缝中寒光一闪而过:
“吴四仔……你好大的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