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吴四仔何在
罗奎闻声悠悠转醒,半睁的双目浑浊无神。
费了好大力气看清眼前人影是陈宝剑,他苍白干裂的嘴唇翕动两下,发出微弱的声音:“宝……宝剑?咳…咳……”
他一开口便牵动伤处,不住剧烈咳嗽,连带着胸腹一起起伏,疼得龇牙咧嘴。
“别说话!”
陈宝剑忙扶稳他,从怀中摸出水囊,小心喂了他两口清水,然后撕下衣襟的一块干净布料,蘸水替罗奎拭去脸上血迹。
罗奎缓了缓,这才艰难地喘息道:“宝剑,你…总算回来了!我听王人凤说你去军队了……”
他伸出满是血痂的手,紧紧抓住陈宝剑的手腕,激动之下又牵动内伤,呕出一口血沫。
陈宝剑心如刀绞,连声道:“罗叔你别急,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罗奎咬着牙恨声不言,眼中却露出懊悔和自责之色。
陈宝剑知道罗奎不愿提及此事,拍了拍后背为他顺气。
“罗叔,我先给你上药。”
说罢扶罗奎平躺,起身从柜中翻找药物。
虽然家贫,但十万大山蛇虫颇多,户户常备跌打治疗的草药粉末,以防不测。
陈宝剑倒出些许替罗奎敷在额头和手臂的伤口上。
解开上衣细看,只见罗奎肋下紫黑一片,似被重拳击中,所幸肋骨未断,只是瘀伤。
陈宝剑不懂医术,只得胡乱涂抹一通:“罗叔,现在好些了吗?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慢慢说给我听。”
罗奎靠在墙边,因服了药稍觉疼痛缓解,点点头道:“好……”
原来罗奎昨日卖完自家稻谷,换了几钱银子,顺道买了一小篮果蔬准备回家。
不料半路吴四仔当道,话里话外都是冲着罗奎的银钱和火折,罗奎当然不答应。
恫吓不成吴四仔只好动手,抄起棍棒就朝罗奎打来。
罗奎一家都靠着他糊口,吴四仔要抢吃饭的物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对上。
一个是当打之年,一个逐渐上了年纪。
罗奎体力不支,渐渐落了下风,腹部连挨两拳,眼前发黑,一个疏神,直接被撂倒在地。
吴四仔怒极,挥拳朝罗奎胸口猛击,又飞起一脚踢在他腿弯上,直痛得罗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等我醒过来,天已经黑透了……”
陈宝剑紧攥双拳,听得目眦欲裂。
他强压下心头滔天怒意,沉声安慰道:“吴四仔罪大恶极,我断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说罢将罗奎重新平放,让他好生躺下休息。
正巧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焦急的声音喊道:“宝剑兄弟?你在里面么?”
陈宝剑打开门,只见王人凤满头大汗地赶来,手里还提着一盏昏黄的风灯。
王人凤一进门瞧见陈宝剑安然无恙,屋角还躺着一个重伤的人,忙问:“你找到罗叔了?哎呀,他伤得怎么样?”
陈宝剑道:“人找到了,伤势很重,不过性命无碍。”
王人凤松了口气,上前与陈宝剑一起将昏昏沉沉的罗奎扶起,背在陈宝剑背上。
“我来照路,咱们把罗叔先送回他家去!”
两人一前一后,连夜将罗奎送回了罗家小院。
罗嫂和罗母正揣着心事坐立不安,忽见灯笼火光晃动,陈宝剑背着满身血污的罗奎进了院门,婆媳二人皆是一声惊呼:“老天爷!”
罗嫂赶紧迎上来,一把扶住丈夫:“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罗母见儿子伤成这样,老泪纵横:“我的儿啊!你别吓娘啊!”
小女儿也扑上来趴在罗奎身上,哭喊道:“爹爹,爹爹!”
奶声甚是凄凉。
罗奎被哭声惊动,勉强睁眼看到家人围在身旁,不禁老泪纵横:“孩他娘…咳…娘…我让你们担心了!”
罗嫂又气又急,抹泪道:“你这个冤家啊!这下倒好,挨了打,可怎么办才好!”
骂归骂,她动作却不含糊,赶紧从屋里抱出被褥铺在门板上,与陈宝剑一起将罗奎安置其上,又端来热水替夫君擦拭血迹。
罗母瘫坐在一旁,不住念叨阿弥陀佛,感激地朝陈宝剑连连道谢:“宝剑啊,若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就见不着儿子啦!”
陈宝剑轻声劝慰几句,又把从罗奎口中得知的经过简略说了。
罗嫂气愤难平,恨声骂道:“吴四仔这个畜生!夺人血汗钱财,害我当家的受这大罪!天理何在啊!”
“婶子放心!”王人凤急忙在旁安慰,“吴四仔做尽伤天害理的勾当,我们去石寨土司那告他……”
这一句声音越说越弱,打谷镇的老百姓都知道大炎在十万大山安插的地方官不过是一具空壳。
若不是为了收税和征兵,他们恨不得明天就出了这蛮夷荒地。
求地方官,还不如去求石寨土司的姚家!
混不吝的陈宝剑一直没有说话。
回来的路上,陈宝剑已和罗奎简单确认了吴四仔的情况。
镇北十里外的荒山上有座废弃寨楼,多年前土匪留下的营寨,吴四仔半年前就偷偷霸占了那里。
当时他还纠集了几个亡命徒盘踞山中,仗着地形险要作威作福。
不过后来官府加紧缉盗,他那几个同伙不是被抓就是逃散,如今这破寨里估计就剩他孤身一人龟缩在那儿。
这次抢了罗奎的钱,八成又躲回那个破寨子里去。
王人凤自觉说错了话不知如何安慰,恰巧这时陈宝剑终于开了口:
“罗叔家里如今没个男丁,你留下来帮忙照看,我如今在军队里谋了差事,自可会一会这吴四仔。”
还以为陈宝剑会想办法和自己一块儿安慰罗家婶子,而看到陈宝剑径自取来了柴刀,王人凤这才反应过来有事宝剑是真上!
想到早间陈宝剑受了军队封赏,又成了炊事班的伙头,如今怕是真有本事傍身,索性依了他:
“也好,我在这多待一会,晚些再自行回去。”
当下陈宝剑顾不得休息,又在罗家取了半壶桐油拴在背包侧边。
这才辞别罗家众人,只身一人踏入茫茫夜色之中。
……
夜已深沉,半轮冷月挂在高空,给群山披上一层暗蓝幽光。
离镇约摸七八里后,入眼便是一片乱石嶙峋的山坡,杂草丛生,四下寂静无声。
陈宝剑放缓脚步,屏息前行,很快找到一条被灌木遮蔽的小径。
沿着小径摸黑又走了一刻钟,眼前出现一座低矮寨楼的轮廓。
寨楼依山而建,周围围着一圈歪斜的木栅栏,此刻在夜色下犹如张牙舞爪的巨兽般矗立于山坡。
这便是吴四仔的盘踞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