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真的是命运吗
晨光漫过窗帘缝隙时,林夏望着手机拍拍的排版本上明晃晃的「休息」字样发怔。窗外梧桐叶筛下的光斑在木地板上雀跃,她伸手接住一捧晃动的碎金,忽然觉得这样的晴日不该虚掷在四方的房间里。
行至中央公园时已近晌午,恰逢今天又是周末,公园里到处都是出来野餐的家庭。彩格野餐垫如同春日新生的蘑菇,缀满翡翠色的草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举着风筝线轴从她身旁跑过,草莓蛋糕的甜香混着尤加利叶的清新,在暖风中织成透明的网。林夏驻足望着那些溢出保温箱的彩色饭团,帆布包带不知不觉在掌心缠了几道弯——原来孤独与热闹都该有各自恰好的形状。
“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凄厉的呼救声刺破人群的嘈杂。
林夏挤进攒动的人墙,只见一名面色青紫的小孩蜷缩在中年男子膝头,涎水顺着男人颤抖的手指往下淌,那人指节正徒劳地在孩子喉间抠挖。旁边的女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双手悬在半空,随着她急促的呼吸簌簌抖动。
作为儿科医生的她,出于职业的本能,她立马意识到这小孩——气道异物梗阻!
“我是医生!”眼看着小孩发绀的唇色正转向茄紫,林夏立马表明身份,从男人手中接过小孩。
林夏在站在其背后,双臂环绕其腰部,只见她一手握拳,拳眼对准小孩肚脐上方,另一手包住拳头,快速地冲击其腹部,如此反复四五次,随着小孩口中吐出的坚果,“哇”的哭出声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宝宝,没事了,没事了。”旁边的女人跪坐着将小孩拢入怀中,温柔地安抚着他。
“谢谢你医生,谢谢,谢谢。”男人激动地向林夏表示感谢。
“来,宝宝,快,谢谢这位姐姐。”女人拉着小孩站起来。
小孩抽泣着说道:“谢谢,姐姐。”
林夏微笑地轻摸了一下小孩的头说:“下次小心点哈。”
“这位医生,能不能跟你一起合个影,你真是我们家的恩人呢。”
随着“咔嚓”一声,林夏的样子也存在了女人的手机里。
晚饭过后,女人便向家人说起了白天这惊险的一幕,随后还在朋友圈发文感慨了一番,“素昧平生的人也能成为命运馈赠的礼物。”并附上了那张合照。
“嫂子,这女孩是?”顾承泽拿着手机从房间里走出来,指着手机上的照片,迫切地问道。
“就今天救宝宝那女医生,怎么,你认识她。”
“她就是之前颜姨介绍的那个女医生。”
“ha?是她啊。”
这时顾承泽的母亲围了上来,“给我也看看。”
“当初我就跟你说,过得去就行了,你非要学人家搞什么灵魂共鸣,况且这女孩长得也不错,工作也不错,不知道你为什么就看不上人家。”
“好了,妈,你不要再说了。”顾承泽握着手机的手掌微微收紧,骨节泛出青白。
坐在一旁的顾父虽未言语,却将老花镜推上鼻梁,镜片后的目光沉甸甸压过来。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空气陡然陷入凝滞。
嫂子削着苹果打破了沉默,刀刃在果皮间游走如鱼,“哎,我今天看那女医生温温柔柔的,就觉得她比那个苏语要好,小叔子,你看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你之前那位苏小姐美则美矣,但总像团捉不住的雾。”她将苹果切成八瓣摆成莲花,“今天那位医生就不同,一身的书卷气。“果盘清脆落在玻璃茶几上,“过日子嘛,到底是白粥养人,烈酒伤身。”
“那她现在结婚没有,有男朋友了吗?没有的话,看看能不能试试重新把人找回来。”顾母朝顾承泽问道。
“哎,你不是说她在花城吗?怎么会在康城呢,今天我看她也不像是来旅游的。”嫂子不解地问道。
“她来康城人民医院进修学习。”顾承泽说道。
“看来你们之间还是有联系的嘛,那她现在是怎么样的意向?”顾母问道。
嫂子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要是我是她,你转了一圈,回头才来找我,我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话不能这么说。”一旁的大哥忽然撂下茶盏,他非常不同意老婆的说法,声音沉了几分:“姻缘讲究个水到渠成,一要看缘分深浅,二要看性情投契。若初次见面就硌得慌,偏要学那强扭的瓜,你当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顾承泽沉默地转身,房门在身后阖上的瞬间,他听见胸腔里传来玻璃碎裂般的声响。手机屏幕在昏暗房间里亮起冷光,他打开与林夏的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了两个星期前她说约了相亲对象的那一刻,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她的朋友圈,看着她那些自己未曾参与过的生活,懊恼涌上心头。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曾经自己觉得不怎么样的人,居然在重新遇见后就入了心,是因为被拒绝的不甘还是因为其他,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一年前他人生的第一次相亲是跟她见面,初次见她时,她裹在米色针织衫里的身影单薄如宣纸,跟她对话总像落在青石板的雨滴,刚触地就碎成沉默,跟在社交软件上跟他侃侃而谈的人判若两人。
倒是后来遇见的苏语,感觉她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她像三月里放肆的迎春花,他说的每个话题都能在她银铃般的笑声里开出热闹的花。
他们能在滑雪场追逐落日,在Livehouse随鼓点击掌,在凌晨三点的居酒屋里碰杯,清酒倒映着彼此眼底灼灼星光。
可生活终究不是永不休止的嘉年华。当他选择回国后迟迟找不到工作,焦虑日上心头,苏语的日渐疏远,他才惊觉那些共享过威士忌与爵士乐的夜晚,不过是浮在生活苦海上的一层薄糖霜。
或许人生确有命定的时序,就像候鸟注定在特定纬度遇见春天。那年他携着满身异国风尘,错把浮云作归处,却不知真正的港湾,或许上天早就给他悄悄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