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海相望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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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后记

2019年5月的一个深夜,我伏在书桌前修改新书《梧桐树下》的终稿。窗外下着小雨,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来自遥远时空的摩斯密码。就在我准备关电脑时,一个声音突然无比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响起——像是孟婉就坐在我对面,用她特有的那种带着点促狭的语气说:“其实林嘉树在你高考完后给你打过电话,只不过是你爸爸接的,可能你爸爸没有告诉你他找过你。“

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这个突如其来的“记忆“像一块石头,重重砸进我平静生活的湖面。我立刻给孟婉发了消息,她回复说确有此事——那年暑假同学聚会,林嘉树亲口告诉她,他往我家打过电话,是我父亲接的,说我不在。

奇怪的是,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瞬间,我心里积压多年的怨怼突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钝痛般的内疚——为我曾经在心里默默责怪他的不告而别,为我们之间所有因误会而生的隔阂,为那些本可以拥有不同结局的可能性。

那晚我辗转难眠,起身翻出高中毕业时用的那部旧手机。充电开机后,在已删除短信的文件夹里,我看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今天在书店看到你的新书,很好看。“发送时间是2016年,我出版第一本书的时候。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谁。

记忆真是最不可靠的叙述者。它会按照我们当下的心境,不断修改过去的剧本。就像现在,当我回想起高中时代的林嘉树,最先浮现的竟不再是争吵和冷战,而是那些被时光打磨得发亮的细节:他递给我暖手宝时冰凉的指尖,他读我小说时微蹙的眉头,他在我作文本上画的那些小小的星星。

2020年春天,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收到一个从上海寄来的包裹。拆开后是一本《追风筝的人》,扉页上贴着一张便利贴:“隔离期间重读,想起你说这是你最喜欢的外国小说。保重。——Z“字迹不是林嘉树的,但书页间夹着的梧桐叶书签,分明是我当年送给他的那张。

我把书放在床头,偶尔失眠时会翻几页。某天突然发现第132页的空白处有一行铅笔写的小字:“今天又梦到高中教室,你坐在我前面写作文,马尾辫随着写字动作轻轻晃动。“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手指摩挲过很多次。

2022年2月20日晚上9点左右,我正在厨房煮咖啡,突然一阵强烈的心悸袭来。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一个画面:林嘉树坐在酒吧角落,面前摆着好几个空酒杯。他低着头,不断对身边的人说“我没事“,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这个画面真实得可怕,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精的薄荷香水味——那是高中时他常用的那款。

我颤抖着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里那个多年未曾拨打的号码。手指在“呼叫“按钮上方悬停了足足十分钟,最终还是退了出来。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岁月?还有各自筑起的骄傲围墙,以及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歉意与思念。

三天后,赵子豪突然在微信上问我:“最近怎么样?“我们寒暄了几句,最后我装作不经意地问:“林嘉树还好吗?“他很快回复:“前天喝多了,胃出血送医院,现在没事了。“

那一刻,我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荒诞。如果那晚我拨通了电话,现在会不会不一样?但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2022年3月24日,林嘉树换了微信头像。照片里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身边站着一位穿婚纱的姑娘。背景是上海外滩的夜景,东方明珠在远处闪烁着紫色的光。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注意到他的笑容里带着些许疲惫,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明亮如初。

我点开对话框,输入“恭喜“,又删掉;换成“新婚快乐“,还是删掉。最后只是给他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像其他普通同学一样。那天晚上我重读了《梧桐树下》的最后一章,突然意识到,原来我笔下那个总在雨天出现的男主角,从来都只有一个原型。

孟婉告诉我,林嘉树的婚礼定在五月,正是梧桐树发新芽的季节。我翻出高中毕业时他送我的那把钥匙,这么多年过去,它依然能打开梧桐巷17号的书房门。但有些门,一旦关上,就再也打不开了。

写作的人都知道,故事里最难写的不是相遇,而是告别。我和林嘉树的故事,就像一本被撕掉结局的书——前半部分写满了青春的美好与悸动,后半部分却只剩下大片的空白。这些年来,我不断用想象填补那些空白,却始终不敢写下真正的结局。

也许在某个平行时空里,高考后的那个夏天,我接到了他的电话;大二那年冬天,我鼓起勇气买票去上海找他;2022年2月20日的夜晚,我按下了通话键。那个时空里的我们,或许正并肩坐在梧桐树下,分享同一副耳机,听着那首永远播不完的《初恋》。

但在这个时空,我们的故事早已定格在那年夏天的雨幕里——他站在教学楼门口,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肩头,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而我躲在二楼窗边,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雨雾中。

合上电脑时,窗外又下起了雨。我拿起书架上那本《追风筝的人》,翻到最后一页。在“为你,千千万万遍“这句话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铅笔字:“在所有的平行时空里,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认出是谁写的。我轻轻擦去眼角的湿润,把书放回原位。雨声渐密,像极了那年他等我放学时,落在伞面上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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