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宁为霜同学，起来换个姿势再睡。”
班主任庄妆屈起食指在课桌上敲了两下，伴随着刺耳的“咚咚”声，宁为霜脑子里一阵轰鸣。
被海水浸透全身的强烈窒息感紧紧裹挟着，宁为霜胸口刺痛，剧烈地咳嗽起来。
下次……她一定换个死法，跳海……太痛苦了。
生前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在宁为霜脑子里自动播放。
“了了，你凌阿姨和雨织抢救无效，已经走了。”
她坐在礁石边，海风扑在脸上，鼻尖全是海浪腥咸的味道。
听着父亲在电话那头叫着自己的小名，她脑子都是麻的。
自己亲手开车撞死的两个人，是对方的现任妻子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皮肤在雨后的海风里变得尸体般苍白冰冷，她毫无血色的嘴唇扯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轻哼出一个音节。
“嗯。”
电话那头，宁维森的声音听起来极尽克制。
“了了，你今天出门开的那辆是故障车。”
“都怪爸爸在家里放了两辆同款车，你只是不小心开错了。”
她知道这是人生中最后再听父亲说几句话，每个字都听得很认真。
“你的精神疾病又严重了，今早出门的时候没吃药。”
精神病开着故障车出门，双层buff叠加起来，绝对不会判无期或死刑。
“了了，跟爸爸去公安局说明一下情况。”
亲手杀掉他的妻子和女儿，宁为霜没想到最后对方还是站出来无条件地维护她。
“别的爸爸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没事，知道吗？”
宁为霜知道宁维森说这番话是想要先稳住自己。
他已经用尽了一切可以脱罪的手段，只等着自己自首。
但她不想装疯卖傻，让那对母女死，就是她最直接的目的。
况且，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有人无条件地去爱宁为霜了。
“爸爸，记得下辈子别再选我当女儿。”
听不出宁为霜的语气，只觉得她吐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是冰冷的。
“对不起，我要先跟你说再见了。”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落下，电话里就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
宁为霜挂断电话，抬头看见远处阴沉的天空与灰暗的海面相接，海浪疯狂地拍打礁石，溅起高高的水花。
海风吹得她发丝都黏在脸上，像个不可救药的疯子。
“宁为霜！”
视线里男生快速地由远及近，在宁为霜的瞳孔里越发清晰。
海风呼啸着吹过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一步比一步的跨度更大，歇斯底里地喊宁为霜的名字。
害死陈亿的帮凶，林鹿时来找她偿命了。
宁为霜脚下的礁石异常陡峭，尖锐的棱角在海浪的冲击下顽固地挺立着。
海浪一次次扑向礁石，溅起的水花落在脚下，打湿青苔后变得异常滑腻。
林鹿时是她最难追的一任男朋友，宁为霜花了整整两年才追到手。
当初的林鹿时总是若即若离，偶尔给点甜头，就让宁为霜死心塌地。
可惜对方是个渣男，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帮宁雨织争家产。
宁为霜后来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凌悦和林鹿时棋局里的一枚棋子。
林鹿时声音被震耳欲聋的海浪声打散，宁为霜盯着波澜起伏的海面愣了几秒。
迎面扑来的海风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刺进瞳孔里模糊了视线。
直到林鹿时的身形被放大到无限近，却连他的面孔都看不清，宁为霜最后才说服自己。
“算了，他不配死我旁边。”
冷咸的海水灌满了宁为霜身上每一处毛孔，走马灯像老旧的黑白默片一样，一帧一帧地闪过。
她看见陈亿拉着自己的手，飞奔过那条梧桐树影斑驳的老巷，然后笑着对她说，会一直保护她。
看见林鹿时吻在她的唇角，说只要原谅宁雨织盗用版权的事，就答应在一起。
看见子弹出膛的那一刻，陈亿扑身过来，挡在她身前。
看见……
一张熟悉的，却又叫不上名字的中年女人的脸，手里拿着一张写满了黑色字迹的试卷，在面前晃来晃去。
高一一班整个教室里所有视线全部聚焦过来。
庄妆拧着眉头，挟私报复般在宁为霜背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两下。
“实在困的话，我给你两天假，睡够再回来。”
宁为霜是美术生，刚转学过来，被临时安排在高一一班。
她压根不听课，铃声一响脑袋就枕在胳膊上开睡。
教导主任亲自送进来的插班生，庄妆没法儿不卖这个面子。
好在宁为霜并不闹事，也不跟同学说话，成天跟个隐形人似的往桌子上一趴。
庄妆权当养了个吉祥物。
今天要不是宁为霜睡到一半差点跟桌子干起来，严重影响到教学质量，庄妆也不会上赶子招惹她。
一班其他同学懒得管闲事，他们看不上宁为霜，觉得她就是靠关系进来镀金的。
临川一中是全国最好的私立中学，拥有顶尖的教学资源和师资力量。
只要有就读履历，不管是国内学院直招或者申请留学，都非常加分。
宁为霜脑子像被榨汁机搅匀了一样混沌，疼得像脑浆要炸出来。
走马灯里电影一样的画面突然模糊起来，碎成一团雪花。
又逐渐和面前中年女人的面孔重合起来，染上色彩，重新变得清晰。
宁为霜想起来，中年女人是带了她两年多的班主任。
人挺不错，至少对她比亲妈和继母都要强。
看见这间教室里，宁为霜就想起自己毫无底线倒贴追林鹿时那两年。
“真晦气！”
宁为霜重重叹了口气，心想她真是恶有恶报，死也不得安宁。
见宁为霜眼神有些涣散，庄妆不免真的担心起来。
“宁为霜同学，你没事……”
话卡在喉咙之间，只听见一阵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
庄妆还没反应过来，宁为霜已经跌跌撞撞冲出了教室。
就算走马灯，她也不想看见另她作呕的教室、同学、还有……林鹿时。
教室里一片哗然。
林鹿时紧跟其后，追了出去。
又是一片哗然。
听惯了海浪击打礁石的巨响，宁为霜觉得现下的一切都太安静了。
耳朵像失聪一样，就连掠过耳畔的风都变得像蚊子哼鸣。
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拉扯住，宁为霜全身被猛地向后带了一下，撞在一堵带着温度的墙上。
“教育局正在检查校规校纪和学生风貌，别胡闹！”
头顶上是林鹿时的声音，宁为霜绝对不会认错。
像琴键在山涧溪流中跳跃而过，伴着被大提琴雕琢过的温润嗓音，就那么让她痴迷了两年。
“啪！”
宁为霜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
她条件反射般抬起手，在林鹿时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红肿的掌印。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校园里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