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6章 万壑松风
华阴县城地处要冲,关外往来商贩颇多。
而镖局走镖,常经此地,歇脚喝茶更是多选这家茶铺,是以不少坐着的都认识孙定远。
震远镖局十二镖头之一,人送外号铁掌水上飘。
曾靠着一手外门硬掌,在黄河两岸好汉中打出赫赫威名。
可如今,他却对着那少年,如此...恭敬。
又是擦长凳,又是斟茶倒水的。
让那些原本与之相熟的,甚是不解。
有些极为熟稔的,甚至还没进茶铺,就直接出口打趣道:
“老孙你干嘛呢,怎么真成孙子了?”
这边还不等孙定远开口。
那边少年身侧站着的妙龄女子,突然‘噌’地一下就拔出手中长剑。
霎时间,剑如空中匹练倒挂,茶水飞溅似滚珠。
“好一招罗袖拂云!”
“一剑就挑了白熊的右手手筋。”
“这华山一十八式淑女剑。”
“怎么跟师父说的大有不同?”
陆鸣依旧慢悠悠地喝茶,身侧动静,他看都不看一眼。
唯独当听到有人能道出华山剑招来历时。
他这才放下手中茶杯,循声看去。
却见左侧不远处角落里,坐着一年岁与令狐冲相近的青年。
他说一口西域官话,但又混着胡音。
而身侧坐着的女子,更是柔美灵动,异域风情明显。
女子平翘舌不分,感觉到陆鸣目光,更是毫不示弱地瞪了过来:
“西兄,那小子看我呢!”
青年丝毫不理会师妹的嗔怪,他此刻目光已全被场中那道倩影吸住。
“妙!妙!妙!”
“原来这淑女剑被人改过,一十八式,只取核心三式,但一式快过一式。”
“这漠北双雄,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只见小小的茶铺中,两条秃头汉子浑身见血,两把插在地面上的厚背砍刀上,更是挂着几根被削下来的手指。
楚师妹连刀都没让他们碰到。
“冚家铲!这茶里面怎么有手指头!?”
茶铺外面,一个闽南镖师望着茶杯里的断指,骂骂咧咧地起身。
可还不等他掏出兵器,身旁人就将他拉着一屁股坐了下来。
而那漠北双雄,仗着皮糙肉厚。
右手手指断了,就用左手,不过不是去抓地上的砍刀,而是踉踉跄跄,连番撞开桌椅板凳。
在众人眼皮子下面,不知道从哪儿抢过来几把刀剑。
“娘的,差点被你这个小娘皮给砍死!”
正说着,那白熊竟然抓起自己的断指,就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白熊两只手,还剩六根手指,样子颇为凄惨。
而他大哥黑熊,只剩下三根。
两人都凑不齐一双完整的手出来。
但他们看着眼前的白净女人,脸上却愈发变得嗜血。
“一起上,她刚才一口气最多出六剑。”
“而我们这里有九根手指。”
“足够用了!”
“大哥剩下三根,那大哥先上,我在后面出刀!”
“好!”说罢,那黑熊竟然也不带犹豫的,抢先就扑了过来。
“楚小姐,小心!”
孙定远看着少年依旧淡定,不禁心中佩服。
但他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一双铁掌从袖口中伸出,就欲上前帮衬。
楚昭华没有内力依仗,就算淑女剑再快,但身高、步伐摆在那里。
她一气连出六剑。
刺中黑熊的两只眼睛、咽喉,一时鲜血四溅。
但黑熊的身体依旧靠着惯性扑了上来。
若是让他砸中,背后白熊那一刀,她绝对躲不过去!
但师兄不发话,楚昭华就站在原地,不退也不避。
师兄传授大恩,她无以为报。
若无师兄,她这辈子,都只是华山派的外门弟子,在山上蹉跎岁月。
哪会有今日这片刻的风采。
士为知己者死。
“你这恶贼,今天休想过我这一关!”
说罢,她竟直接闭上了眼睛,手中剑招缓慢颤动。
剑尖更是斜指天际。
这是‘苍松迎客’的起手式。
陆鸣暗自点头,楚师妹不能练功,只能练招。
而招式不在生死中磨炼,又如何开悟。
更何况,陆鸣对自己一身轻功,颇为自信。
他有把握在最后一刻,救下师妹。
可就在这时,一道豪迈声音却从角落里传出:
“我来助你!”
电光火石间,楚师妹直直一剑刺出。
苍松迎客被她悟到了藏势蓄势的真意,一剑如松风灌耳,场中无风自起。
但那青年也同时从空中落下,他翻身至此,一手两仪剑势大开大合,如雷霆劈空。
当头就冲白熊劈下。
这是昆仑派两仪剑法中的阳剑剑招。
陆鸣眉头一挑,一双眼睛中,如同电影倒带一般,将青年从起跃到落地的全过程。
一帧一帧的慢放。
“好刚猛的剑势!”
“好俊的轻功!”
陆鸣心中暗叹,可惜距离太远,若是再近一些。
这青年刚才展露的功夫,就是他的了。
“师兄!”
“西兄!”
两道清脆的声音同时传出。
只不过前者明显是高兴,而后者则有些生气。
“师兄,我成了!”
楚师妹抽出长剑,只见她刚才一剑穿喉,长剑不仅穿过黑熊的咽喉,更是透体而出,一剑刺在贴躲在后面的白熊眼窝里!
‘苍松迎客’是华山剑宗所有招式的菁华之一。
它看似是一记斜刺,但其实是点。
只有力贯剑尖者,才能在平刺的同时,最后点出。
白熊真正的致命伤,不在他半拉脑袋被劈开的恐怖伤口。
而是在他的右眼眼窝处。
在青年一剑劈下之前,他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青年眉头紧锁,他刚在空中,就看到了那一剑。
他自认做不到一刺能力贯剑尖,最后还能点出去再杀人的。
师父曾经说过。
‘中原剑法花架子多。’
但现在看来,也不尽是如此。
至少这位华山派的‘师妹’,在剑法一途上,比他高明。
而这位坐着的少年,竟然是她的同门师兄。
那他的剑法又当如何......
“西兄,西父说过,下山不许你跟人随意动手。”
青年看向坐着的陆鸣。
对方似乎从始至终都坐在那里静静喝茶。
“西兄,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茶铺后面,是一僻静幽谷,而此刻一阵风来,吹起茶汤细纹缕缕。
虽然茶铺中所用的,只是最普通的茶叶,但此刻配着这阵阵松风,却也能沁人心脾。
少年终于站起身,他抬手喊来店掌柜,从袖中数了茶钱递过去。
一共二十枚铜板,不多不少,刚好。
而掌柜的看着左右横七竖八的场面,苦笑连连。
但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闹事的人已经下去见阎王了。
“不用找了,这些钱,够你重新置办一套的了。”
孙定远从袖中掏出银锭,直接抛了出去。
掌柜的当即喜笑颜开。
“其实用不了这么多的,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这掌柜的嘴上说不用那么多,手腕一转,银锭消失的同时。
陆鸣那二十个铜板,也没见他还回来。
‘这该死的奸商!二十个铜板,够我吃三屉包子了!’
‘不行....’
陆鸣刚想回头,就见那青年别过地上桌椅,来到身前。
手一拱,就直接亮出自己的跟脚:
“在下昆仑派卓凡,家师震山子。”
“敢问阁下,可是出自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