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数据深渊
黎明前的城市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建筑表面流淌着夜间的冷凝水，在微光中如同鳞片般闪烁。邹小阳贴着阴影移动，棱形晶体在掌心发烫，指引他穿过错综复杂的后巷。
凯斯给的坐标指向“第七数据塔“——一座细长的黑色建筑，表面覆盖着不断变换的代码流，像是有生命的信息瀑布。这里是母神网络的次级节点之一，理论上应该有重兵把守，但此刻却异常安静。
太安静了。
邹小阳绕到建筑背面，发现一处通风井的防护网已被破坏。井壁上残留着新鲜的刮痕，还有几滴未干的蓝色液体——记忆守护者的血。
“凯斯说的第七协议......“他喃喃自语，钻入狭窄的通道。
通风系统通向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空间。中央悬浮着数百个透明胶囊，每个胶囊内都漂浮着一个人形——他们后颈延伸出数据缆线，连接至穹顶的神经网络。邹小阳的胃部抽搐起来：这些都是活人，他们的眼皮快速颤动，正在虚拟世界中经历某种集体梦境。
“意识农场。“一个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邹小阳猛地转身，看到艾琳站在阴影里。她的制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色紧身衣，右臂裸露的皮肤上——晶石纹路如同藤蔓般缠绕至脖颈。更惊人的是她的眼睛：原本的淡紫色虹膜此刻完全被蓝光淹没，像是两颗微型恒星。
“你——“
“没时间解释。“艾琳抓住他的手腕，她的皮肤烫得吓人，“监察者已经追踪到你的位置。要找到巧儿姐的记忆碎片，必须进入数据深海。“
她拽着邹小阳冲向控制台，手指在空气中快速点击，调出全息界面。邹小阳这才注意到她的指尖能直接与电子设备交互，不需要触碰。
“你是改造人？“
“克隆体。“艾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第一批三百个黄巧儿克隆体之一，唯一存活下来的。“她突然撕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烙印——“TC-117“。
控制台发出嗡鸣，地面裂开一个圆形入口，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冰冷的雾气从深处涌出，带着某种生物电的腥味。
“母神网络有三层防火墙，“艾琳快步向下走，“表层是公共数据，中层是联邦机密，最底层......“她的声音变得模糊，“是它关押反抗者的地方。“
阶梯尽头是一扇血肉与金属混合的门。门中央镶嵌着一颗跳动的水晶心脏，周围缠绕着血管般的导线。艾琳毫不犹豫地将手按上去，晶石纹路顿时与心脏产生共振。
“记住，“她转头看向邹小阳，蓝光从眼眶溢出来，“在数据深海里，痛苦是导航灯。越接近真相，它越会折磨你。“
门开了。
黑暗。
然后是坠落的感觉。
邹小阳的意识突然被撕成碎片，又重组在某个虚拟空间。他站在一片黑色海洋上，脚下水面倒映着无数星辰。远处有光——
他朝着光源奔跑，却发现距离丝毫没有缩短。这时手臂纹路突然剧痛，海面泛起涟漪，一个模糊的人影从水下浮上来。
黄巧儿。
但只有上半身，腰部以下溶解在数据流中。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里不断涌出二进制代码。
“小阳......“声音像是坏掉的收音机，“方舟......黑洞......不是意外......“
场景突然切换。邹小阳站在方舟号的舰桥上，透过观察窗看到那个改变命运的黑洞。但这次视角不同——他看见飞船导航系统被人为篡改，航线被精确调整至黑洞引力场边缘。操作记录显示修改者身份：林默。
“他是故意的......“邹小阳喃喃自语。
黄巧儿的残影出现在控制台前，手指颤抖着指向某个坐标。“种子......我们被选中......“
剧痛突然袭来。邹小阳跪倒在地，发现黑色海水变成了酸性液体，正在溶解他的双腿。抬头看见天空裂开，三只巨大的金属手掌从天而降，指尖是数据扫描器。
“记忆监察者！“艾琳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们发现我们了！“
邹小阳拼命向前爬，抓住黄巧儿残影的手。接触的瞬间，大量信息洪水般涌入——
他看见蓝白星的地核深处，沉睡着某种巨大的晶状生命体；看见它向宇宙发射引力波，故意引导方舟号坠入黑洞；看见林默在降落第三年就发现了真相，却选择与实体做交易......
最恐怖的画面出现在最后：新地球所有城市的地下，都埋着巨大的生物处理器，里面囚禁着数以万计的人类意识。它们被编织成神经网络，维持着整个星球的运转。
“找到核心......“黄巧儿的残影开始崩溃，“我在......初始之地......“
金属手掌抓住了邹小阳的肩膀。就在意识被撕碎的瞬间，艾琳的尖叫声响起：“断开连接！“
现实如玻璃般破碎。
邹小阳剧烈咳嗽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数据塔底层的维护舱里。艾琳正在与三个记忆监察者交战——她的双臂完全晶体化，发射出高频脉冲波，但右肩已被等离子束击穿，露出内部发光的机械骨骼。
“跑！“她扭头喊道，面部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方的合成肌肉，“去水晶峡谷！初始之地就在——“
一个监察者突然变形，手臂延长成尖刺，贯穿艾琳的胸口。
邹小阳抓起地上的离子切割器开火。蓝光击中监察者的头部，但它只是晃了晃，金属面部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晶体触须。
艾琳倒下的同时，用最后的力量将一个数据芯片抛给邹小阳。她的嘴唇蠕动着，晶化现象正迅速蔓延至全身：“第七协议......是清除计划......他们要把所有......“
监察者转向邹小阳。
他撞碎消防玻璃，取出脉冲手雷掷向天花板。爆炸引发的坍塌暂时阻挡了追兵，邹小阳抓起芯片冲进紧急通道。
外面的天空正在变异——母神网络的能量带扭曲成螺旋状，整个城市响彻警报。飞行器群如同受惊的鸟群掠过天际，远处的地平线上，某种巨大的阴影正在升起。
芯片在手中发烫，全息投影显示出一张地图：水晶峡谷底部被标记为“初始之地“，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
“播种协议第113次迭代，宿主回收程序启动。“
邹小阳的手臂纹路突然全部亮起，皮肤下浮现出更多细节：那不是随机图案，而是某种星际坐标图。最骇人的是，当他无意间看向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脸时，发现右眼已经变成了与黄巧儿残影相同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