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分居两派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没王法吗?松手!再不松手我可喊人了。”
巷中,那女子使尽浑身全力扭动着身子,誓要挣脱两名侍卫的控制。
朱翊钧来到跟前,打量这位面红耳赤的女子,“你怎么出来的?”
“什么我怎么出来的?你谁……咦?冯公公……”
女子并不知晓朱翊钧身份,可见到了朱翊钧身后的冯保,忍不住问出声来。
冯保脸都快埋到胸腔里,没曾想还是让她认了出来。
无奈只能抬起头,厉声喝道:“爷问你怎么出来的?还不赶紧回话!!!”
“爷?”女子目光移回朱翊钧脸上,惊呼了一声,“皇……”
“皇上”的“上”字还未出口,冯保眼疾手快,上前捂住女子的嘴,压低声音恨恨道:“喊什么喊,皇上也是你能喊的?还不赶紧认罪!”
不等女子回话。
她旁边的小荷先是双腿一软,瘫跪在地,“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姐姐是给了侍卫银子,放我们出来的。”
此话一出。
那女子及随行的侍卫包括冯保,数人同时瞪向小荷,目欲喷火。
朱翊钧听后,不禁想起了万历元年的王大臣案。
那件轰动一时的案子,直到最后也没有查出王大臣这名逃兵,是用什么法子混进宫。
而且还能游逛到乾清宫的。
朱翊钧无奈地摇摇头,可见皇宫的严防死守,只是防着皇上一人。
他见女子虽是惊恐,但神情并不慌乱,当下有些好奇,“你叫什么名字?你在宫中是做什么的?”
女子瞥见旁边小荷跪地求饶,并未起任何作用。
她眨巴几下眼睛,仰起小脸,“林若耶!尚宫局!”
冯保见林若耶说话不知尊卑,而且竟还敢直视皇上,当即就要就要掌嘴。
“冯保!”朱翊钧叫住冯保,转而笑道:“绍兴人?”
林若耶一双杏眼微微睁大,咦道:“咦?皇上您怎么知道的?”
“《吴越春秋》中有记,‘若耶之溪,涸而铜出’,这若耶之溪源头便是绍兴,你这性子也合这句子。”
朱翊钧瞧这位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女子,性子刚硬,遇事不慌,颇有一点儿故人之姿。
当下也就耐着性子给她讲了这“若耶”的来历。
“这样啊……”
林若耶叹了一声,“皇上您准备如何责罚我们?”
“如何责罚……”朱翊钧眯起眼睛,笑道:“你不怕死?”
“怕呀,怎么不怕。”
林若耶耸耸肩,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要是皇上下旨赐死,那死就死呗,反正家里就我自己一人了。”
“宗族也没人了?”
“死绝了!”
“……”朱翊钧张了张嘴,只吐了口气。
这时,一身形消瘦的汉子闪进了巷子,凑到冯保耳边低语几句,旋即又快步撤了出去。
冯保赶忙凑到朱翊钧身旁,轻声道:“爷,潘大人进京了,廷议的时辰也快到了,咱别耽误正事,这两个小蹄子让人带回去,老奴这次绝不饶了她们。”
朱翊钧点点头,看向林若耶,“林若耶?绍兴人?”
“是呀!”林若耶答了一声,又自顾自小声嘟囔一句,“刚才不是说了嘛。”
“会说绍兴话吗?”朱翊钧问道。
“你说呢?”林若耶想也没想,张口就答。
冯保颤抖着手指点着林若耶,厉声吩咐旁边两个侍卫,“掌嘴!抽烂你这张嘴,你这小蹄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样说话?”
“行了,给你安排个事儿,你要是完成的好,就免你一死,若是不然,杖毙!”
“什么事?”林若耶问道。
朱翊钧看着林若耶面含笑意,却是悄声对冯保交代。
冯保频频点头,时不时也看一眼一脸茫然的林若耶。
半晌过后。
朱翊钧一众人走出巷子,只留下冯保一人。
林若耶见皇上走了,连忙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奴婢林若耶见过冯公公。”
“我说林若耶,你现在就别行礼了,早干什么去了。”
冯保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旋即瞅见旁边的小荷,上去就是一巴掌,叱道:“映荷,你看咱家回去怎么收拾你。”
林若耶急忙向左移了一步,正好挡在小荷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冯保手里。
“冯公公,这是下半年的分红,奴婢担心活不过月底了,就先提前孝敬您了。”
冯保看了看银票数额,便收入怀中,叹道:“林若耶,你让咱家说你什么好,怎么能和皇上这样说话,罢了罢了……你只要把皇上交代的事办好,就还能保住你的小命。”
“奴婢的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别惹皇上生气。”
林若耶见冯保怒气消了大半,这才问道:“冯公公,到底何事?”
冯保皱着眉头小声道:“听好了,这事办完,不管成功与否,一定要烂在肚子里,连呓语也不能!知道吗?”
林若耶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冯保,笑道:“冯公公,奴婢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放心。”
冯保指着林若耶身后的小荷恼道:“你给咱家滚一边儿去。”
小荷连退几步,躲得远远的。
冯保这才给林若耶详细讲了起来。
……
……
……
“皇上驾到……”
中军都督府内的正堂门口,冯保侧身站立,托着长音仰天唱道。
内阁二人、部院数人已在正堂内等候多时,此刻见皇上来了,连忙转身面朝门口,纷纷跪地,“臣参见皇上。”
朱翊钧进到门来,扫视一圈堂下众人,径直走到主座前坐下。
“今日也不是朝会,只是一个小的廷议,就别拘那些虚礼了,赐座。”
主座下方堂中,分列两边面对面十把漆亮圈椅,众人依次而站。
内阁于左,其后都察院。
吏部为右,其后余下五部。
一众人无一人就坐,都站在椅子前,面朝朱翊钧。
这时,礼部尚书徐学谟上前一步,跪地道:“臣不敢坐!臣无颜就坐!”
“徐爱卿,此话怎讲?”朱翊钧抬了抬眼角,看了一眼徐学谟。
徐学谟跪地不起,悲悯道:“皇上今日出宫,身旁竟无仪仗、侍卫在侧,仅带区区数人相伴,有损皇家威严,臣是礼部尚书,此乃失职,怎还有脸面在君前坦然而坐?”
拿礼仪进谏,是朝中百官的惯用伎俩,其中以礼部最爱此招。
当平日里无人可参的时候,除礼部外的其他官员,不免也会拿起礼仪说事,矛头对准皇上。
以来彰显他们心怀天下,教导君主行为之名。
若是能因此得上几下廷杖,对于他们来说,那可是满载而归。
朱翊钧对这些人太过熟悉,也不与徐学谟硬碰硬,对着其余人等挥挥手,“既然徐爱卿无颜就坐,那你们坐吧。”
内阁张四维、申时行二人一同跪地,“内阁素有辅政之责,如今皇家威严有损,臣亦觉愧对圣恩,无颜就坐。“
朱翊钧点点头,看向其他人,“还有吗?”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亦是跪地道:“臣亦是愧对圣恩,无颜安坐!”
“好!好!”
朱翊钧连道几声好,对以吏部尚书王国光为首的五位尚书,道:“你们坐!”
吏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梁梦龙、工部尚书曾省吾,三人躬身谢恩:“臣遵旨!”旋即坐了下去。
户部尚书张学颜看看就坐的三位尚书,又看看以内阁为首跪地的几位。
这场面明显是以张四维为首的跪地派,对上了张居正一方的落座派。
张学颜心中,其实是万分支持张居正改革的。
改革后带来的国库充盈,对于他这个管理全国钱粮的户部尚书来说,受益最大。
可如今眼看着张居正大势已去,张四维一方的反对改革派独占鳌头,又不敢得罪。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夹在中间甚是难受。
无奈,只能给未开一言的刑部尚书严清,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刑部尚书严清从不顾及这么多,凡事都就事论事,瞅见张学颜那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中泛起一丝鄙夷。
他哼了一声,躬身道:“皇上,礼仪在乎皇家威严,礼部徐大人说得不错,不过今日廷议所论乃长清县愚民犯上作乱之事,无关乎皇家礼仪,若是讨论礼仪,那改日重开廷议再议便是。”
说完,刑部尚书严清坦然落座。
户部尚书张学颜忙上前应和,对着张四维笑道:“方才严大人说得极是,张大人还是起来说话吧,可别耽误了要事。”
张四维冷哼一声,对着朱翊钧道:“皇上,礼者国之经纬,君之冠冕。天子威仪,非止于玉阶金殿之仪仗,更系社稷安危、天道人心之所系。冕旒垂目以蔽视听,九章法服以昭德威,一揖一拜皆含乾坤,一言一行俱为法度……”
“张爱卿所言极是。”朱翊钧伸手打断。
这一通儒家礼制思想中的“以服明德”理念,要让张四维说起来,定是没完没了。
何况,还有对此更是娴熟的礼部尚书徐学谟在后面等着。
他再一开口,那这廷议基本就得开到深夜。
当下潘晟已经入京,遏制张四维的人已经到位。
朱翊钧也不像之前早朝那般,与这些人绕来绕去。
更是懒得多费口舌与这一众人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