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诗与伤痕

周五早晨，宋远站在证券公司大厅里，耳边回荡着讲解员机械的声音。这是他重生后第四天，前世的金融知识使他对这些基础介绍毫无兴趣。他的目光不时扫向入口——江雨柔答应会来参加这次活动。

“远哥，你看这个K线图，像不像你昨天说的那个什么'头肩顶'？“张浩拽了拽他的袖子，指着大屏幕。

宋远正要回答，余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江雨柔穿着淡蓝色衬衫和白色长裙走进来，身边跟着一脸不情愿的刘诗琪。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罩上一层柔光。

“我去打个招呼。“宋远对张浩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还没等他迈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已经快步走向江雨柔，恭敬地低头说着什么。宋远眯起眼睛——前世没有这一幕。江雨柔微微摇头，那人又说了几句才离开。

“那是谁啊？“宋远走到江雨柔身边，故作轻松地问。

江雨柔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转身时已经挂上微笑：“公司的人，我父亲...担心我不熟悉这里。“

刘诗琪冷哼一声：“江叔叔派来监视的还差不多。“

“诗琪！“江雨柔轻声制止，然后对宋远说，“别在意，她就是爱开玩笑。“

宋远点头，没有追问。但心里已经记下这个细节——前世的江志成才不会关心女儿参加什么校园活动。这种反常的“关心“背后必有原因。

参观结束后，宋远故意放慢脚步，与江雨柔并肩走出证券公司。

“有兴趣参加文学社吗？“江雨柔突然问，“今天下午有活动，主题是'现代诗与情感表达'。“

宋远差点被自己的呼吸呛到。前世的江雨柔花了三个月才邀请他去文学社，而那次活动正是他们关系升温的关键节点。

“当然，我很感兴趣。“他努力控制声音不要发抖。

江雨柔眼睛亮了起来：“下午四点，文学院三楼活动室。“

等她们走远，张浩用手肘捅了捅宋远：“行啊远哥，才几天就把系花约上了？“

“只是参加个社团活动。“宋远轻描淡写地说，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他需要好好准备——前世的文学社活动上，他因为对诗歌一窍不通而出丑，虽然最后江雨柔安慰了他，但那始终是他记忆中的尴尬时刻。

回到宿舍，宋远打开电脑，迅速搜索“2023年鲁迅文学奖诗歌获奖作品“。他清晰地记得，前世江雨柔曾对那组诗赞不绝口，称之为“写尽了她想说却说不出的感受“。

《在每一个夜晚练习告别》——作者陈年。宋远逐字抄录下这组诗，特别是其中江雨柔最喜欢的那首《如果月光记得》。前世她去世后，他曾在她的日记本里发现这首诗的手抄稿，边缘有泪痕。

下午三点四十，宋远站在文学院楼下，手心微微出汗。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牛仔裤，刻意模仿江雨柔喜欢的文艺风格。前世的他这时还沉迷于所谓“商务精英“形象，总是西装革履，与江雨柔的审美格格不入。

活动室已经坐了二十多人，江雨柔在门口等他，看到他时眼睛一亮：“你真的来了。“

“答应过的事，我一定做到。“宋远微笑，故意用她前世曾说他“最打动她的一句话“。

江雨柔领他到一个靠窗的位置，旁边坐着表情不善的刘诗琪。

“今天我们很荣幸请到文学院姜教授做开场分享。“主持人宣布，“之后是自由朗诵环节，欢迎大家分享自己喜欢的诗歌或原创作品。“

姜教授讲解了现代诗的意象运用，宋远假装认真听讲，实则余光一直观察江雨柔。她专注地记着笔记，偶尔咬笔帽的小动作让宋远心头一热——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前世从未改变。

“现在进入自由朗诵环节。“主持人话音刚落，一个男生就跳起来朗诵了《再别康桥》，赢得一片掌声。

接着几个学生陆续上台，气氛逐渐热烈。宋远注意到江雨柔的手指轻轻敲打膝盖，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我...我想分享一首自己的诗。“江雨柔突然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

宋远屏住呼吸——前世她没在这个环节发言。变化已经开始了吗？

江雨柔走到前面，从笔记本里取出一张纸：“这首诗叫《锁》。“

“我有一把锁/锈迹斑斑却沉重/钥匙早已丢失/在某个遗忘的角落...“

她的声音渐渐稳定，像一股清泉流过石缝。诗中描述的孤独与禁锢让宋远心脏揪紧——这远比前世她给他看的早期作品要成熟和忧郁得多。

“...我敲打锁链/回声告诉我/沉默是最安全的语言/而钥匙/早已融化在我血液里。“

最后一句落下，活动室一片寂静，然后爆发出热烈掌声。江雨柔低头快步回到座位，脸颊泛红。

“太棒了！“宋远由衷地说。这首诗确实好，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其中透露出的绝望情绪——前世的江雨柔直到大三才开始写这样主题的诗。

“谢谢。“江雨柔小声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在她抬手的一瞬间，宋远清楚地看到一道粉色的疤痕横贯腕部内侧。他的胃部猛地收紧——那绝对不是最近的新伤，但前世的江雨柔曾明确说过她是在大二才开始自残的。

“下面请下一位同学。“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了宋远的思绪。

一个高挑女生站了起来，黑色长发如瀑布般垂到腰间，眉眼间透着锐利的精明：“我是金融系孙雅，虽然不是文学院的，但也很喜欢诗歌。我想朗诵一首《致橡树》。“

宋远挑眉——金融系才女孙雅，前世害江雨柔抑郁的关键人物之一，居然出现在文学社活动上？在他的记忆里，孙雅对文艺活动从来不屑一顾。

孙雅的朗诵技巧纯熟，赢得满堂喝彩。回座位时，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宋远和江雨柔，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还有人要分享吗？“主持人问。

宋远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江雨柔惊讶地看向他。

“我想读一首...嗯，算是原创吧。“宋远走到前面，故意表现得有些紧张，“这首诗叫《如果月光记得》。“

他不用看稿纸，那些诗句早已刻在脑海里——毕竟前世他在江雨柔墓前读过无数遍。

“如果月光记得/我们走过的长街/请别照亮/那些破碎的诺言...“

朗诵到第三句时，江雨柔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睁大。宋远继续着，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落在记忆中的位置。

“...我们在时间里迷路/把彼此弄丢/如果月光记得/请告诉明天的我/别松开/那只颤抖的手。“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活动室鸦雀无声。江雨柔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双手微微发抖。

“太...太精彩了！“主持人率先打破沉默，“这是你写的？“

宋远点头，目光锁定江雨柔：“灵感来自一个...很真实的梦。“

掌声雷动中，他回到座位。江雨柔死死盯着他，嘴唇轻颤：“这首诗...你什么时候写的？“

“上周。“宋远撒谎，“梦到一个女孩在月光下哭泣，醒来就有了灵感。“

江雨柔的手指紧紧攥住红绳，指节发白：“太奇怪了...这首诗几乎和我昨晚梦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宋远心跳加速——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前世江雨柔曾说过，这首诗完美表达了她内心无法言说的感受。

活动结束后，人群三三两两离开。孙雅拦住宋远：“没想到金融系还有你这样的人才。下周的金融案例分析大赛，你参加吗？“

“可能吧。“宋远含糊其辞。前世这个比赛是他和孙雅第一次正面交锋的地方。

“希望能在赛场见到你。“孙雅意味深长地看了江雨柔一眼，翩然离去。

刘诗琪拉着江雨柔的手臂：“我们该走了。“

“等一下。“江雨柔挣脱开，对宋远说，“能陪我走走吗？“

刘诗琪刚要反对，江雨柔就坚定地说：“就半小时，我自己回去。“

文学院后面的小花园安静无人，初秋的风带着微醺的暖意。江雨柔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住，直视宋远的眼睛：“那首诗...真的是你写的？“

“嗯。“宋远面不改色，“怎么，你不相信？“

江雨柔摇头：“不是不相信...只是...“她咬了咬下唇，“诗里的情感太真实了，就像...就像真的失去过最重要的人一样。“

宋远的心脏狂跳。他故意望向远处：“也许在某个平行宇宙里，我真的失去过。“

江雨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这个提问让宋远措手不及。前世直到他们交往半年后，江雨柔才第一次提起这种神秘话题。

“为什么这么问？“

江雨柔松开手，声音低如耳语：“我从小就一直做一个梦...梦里我在很高的地方，风吹得我站不稳。有个人在喊我的名字，但我看不清他的脸...“她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你的诗里，有那个梦的感觉。“

宋远必须用尽全力才能保持表面平静。她描述的正是前世跳楼时的场景！难道她潜意识里还记得前世？

“也许我们做过相似的梦。“他轻声说，“有时候梦境比现实更真实。“

江雨柔刚要回应，她的手机突然响起。看了一眼屏幕，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我...我得回去了。父亲找我。“

“我送你到校门口？“宋远提议。

“不用！“江雨柔的反应过于激烈，随即她调整语气，“我是说...不用麻烦你了。明天见。“

她匆匆离去，背影透着一丝慌乱。宋远皱眉思索——每次提到父亲，江雨柔就像变了个人。前世的江志成虽然严厉，但也不至于让女儿如此恐惧。

回到宿舍，宋远打开电脑，搜索“志远集团财务情况“。翻了几页新闻后，一则小公告引起他的注意：志远集团更换审计机构，由原来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换成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所。

“果然有问题。“宋远喃喃自语。前世江志成的财务造假案就是由于审计机构更换引发的。但时间提前了将近一年！

手机震动，是张浩发来的消息：“远哥，王明那小子偷偷去见了校园贷的人！我怎么劝都不听！“

宋远咒骂一声，迅速回复：“在哪？我现在过去。“

十分钟后，宋远在学校后门的小巷里找到了王明和两个穿着花哨的社会青年。王明正拿着身份证让他们拍照。

“王明！“宋远大喊一声，快步上前。

王明吓了一跳：“远哥？你怎么...“

“跟我回去。“宋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然后对那两个放贷的说，“他不借钱了。“

其中一个黄毛冷笑：“手续都办一半了，你说不借就不借？“

宋远直视对方：“根据《合同法》第五十二条，以欺诈、胁迫手段订立的合同无效。你们宣传的'零利息'已经构成欺诈。要我打银保监会电话举报吗？“

黄毛脸色一变：“你谁啊？“

“金融系宋远。顺便告诉你们老板，下周校园联合整治行动，警方已经盯上这片了。“宋远信口胡诌，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整治行动。

两个放贷的交换了下眼神，悻悻地走了。王明一脸震惊：“远哥，你怎么知道这些...“

“先回学校。“宋远搂住他的肩膀，“路上我告诉你这种校园贷的套路。“

走到半路，王明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爸住院要交押金，家里借遍了钱...“

宋远心头一震。前世王明就是因为父亲病重借了校园贷，最后债务滚到二十万，不得不退学打工。而那时他根本不知道王明的情况这么紧急。

“需要多少钱？“宋远问。

“至少...至少五千。“王明抹着眼泪。

宋远算了算自己的比特币账户，已经涨了15%。他拍拍王明的肩膀：“明天我给你五千，无息借款，等你有了再还我。“

王明呆住了：“远哥...这...“

“别废话了。记住，以后有问题直接找我，别碰那些高利贷。“宋远扶他起来，“走，请你吃晚饭。“

晚上回到宿舍，宋远刚洗完澡，手机亮起一条微信。是江雨柔发来的：

“今天谢谢你陪我。那首诗...我很喜欢。“

宋远微笑着回复：“喜欢的话，我可以多写几首给你。“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最后只发来一句：“晚安，好梦。“

宋远放下手机，望向窗外的月光。今天发生了太多偏离前世轨迹的事情——江雨柔提前展现的诗歌才华、孙雅的突然出现、江志成反常的“关心“，还有江雨柔那个关于高处的梦...

他打开加密文档，更新计划：

调查志远集团审计更换内幕（优先级提高）

准备金融案例分析大赛（必须击败孙雅）

继续通过诗歌和文学接近江雨柔（效果显著）

监控比特币行情（已达预期15%涨幅）

保存文档后，宋远躺在床上，脑海中回放着江雨柔朗诵《锁》时的样子。那道手腕上的伤痕像一把刀刻在他心上。时间比他想象的更紧迫——江雨柔的心理状态远比前世同期要糟糕。

“这一次，我一定会救你。“宋远对着虚空轻声承诺，仿佛隔着时空对前世的江雨柔说话。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校园里，温柔地笼罩着每一个沉睡的角落，也笼罩着那些尚未发生的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