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悦读经典白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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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单雄信送银铺盖

叔宝一路急行,却没想到他这段时间又是气,又是饿,深秋时节还总是冷水冷饭,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走到半路身上的力气竟一下子空了,连腿都抬不起来。叔宝坚持到一座名叫东岳庙的道观门口,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金锏从手中掉落下来,把庙门震得直晃。门口的小道士见有人昏倒了,忙去通报观主。

观主名叫魏徽[14],自幼喜欢读书,上知天文,下知地里,诸子百家,无所不通。他原本是地方知府,因为看不惯朝中奸人横行,所以辞官归隐。他心怀天下,喜欢结交豪杰。原本在华山的道观修行,听道友徐洪客说真龙天子已经出世,而能够辅佐天子的重臣还流落四方,两人于是分头寻访。魏徽听说二贤庄庄主英雄了得,认为这人必定可做开国名臣,于是来了太原,希望能和他相交。

魏徽看叔宝病得不轻,忙叫人将他抬到观内,仔细地切过脉之后,亲自煎了一服药,喂叔宝喝了下去。叔宝醒后,魏徽问他怎么会到这里,叔宝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魏徽说:“秦兄弟既然病了,不如放宽心在这多留几天,等病好了再走。”叔宝再三称谢,留了下来。魏徽每天给他煎药,和他聊天,这样过了几天,叔宝的病渐渐好了。

王伯当和李密到了二贤庄,将叔宝的事和单雄信一说。单雄信这才知道,几天前那个姓王的卖马人就是秦叔宝,忙叫人备马和王伯当一起赶去了王小二的店里,没想到叔宝已经走了。两人正打算追,忽然见到家仆骑马飞奔过来。单雄信见家仆满脸是泪,急忙问是出了什么事。家仆哭着说:“二老爷,大爷在植树岗被人射死了。”单雄信听了,心如刀绞,身形晃了几晃,咬牙问:“怎么回事。”家仆将事情一说,最后拿出一支箭,就是李渊射杀单雄忠的那支。单雄信摸着箭尾的“李渊”两个字,猛然间握紧双拳,长吸一口气对王伯当说:“伯当,我现在要赶回家去,你若是见到叔宝兄弟,千万替我说声抱歉。”声音还没落,人已经拨转马头,快马加鞭地走了。单雄信回到家后,见了兄弟的尸身,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十月十五,东岳庙举办法会,单雄信带着家仆去给兄长做法事,超度亡灵。单雄信走到大殿,忽然发现钟架后边放了一对金锏,忙问魏徽这对金锏是谁的。魏徽回答说:“前几天,有个山东来的官差病了,这对金锏是他的。”单雄信一听山东,忙问姓什么?魏徽回答说:“姓秦,叫秦叔宝,单庄主这么紧张,难道认识。”单雄信忙说:“何止认识,他现在在哪?观主快点带我去见他。”魏徽说:“他病得不轻,正在旁边的屋子里睡着呢。”

两人到了后殿推门进去,叔宝躺在床上睡得不熟,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竟然是单雄信。叔宝一时情急,连忙转回身。单雄信几步上前,拉住叔宝的手说:“叔宝兄弟,让你受苦了。你到了潞州,我竟然茫然无知,害兄弟白白受了这么多苦,这要是传出去,我单雄信都没脸见人。”叔宝非常尴尬,赶紧起身,说:“单庄主太客气了,我秦叔宝何德何能,得庄主如此厚待。”单雄信说:“秦兄弟快别这么说,我一直仰慕你的威名,这次无论如何,秦兄弟也要跟我去二贤庄。”接着,他让人烧好热水,为叔宝沐浴更衣,然后一顶轿子,将叔宝抬去了二贤庄。路上,单雄信让人快马赶回二贤庄为叔宝安排床褥,延请大夫。叔宝到了之后,大夫诊了脉,开好药,单雄信亲自照顾叔宝睡下。从此,两人形影不离,不是谈论国家大事,就是切磋武艺,感情越来越好。魏徽也时常来看叔宝,三人渐渐成了兄弟。

说起来叔宝等了樊虎这么久,樊虎为什么没来呢?原来樊虎到泽州的时候,正赶上泽州的马刺史为新任太原郡守李渊庆贺去了。樊虎找了家客栈留宿,收拾行囊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银子都在自己这儿,不过一想叔宝这时应该已经到了潞州,也没什么办法。樊虎带着两个犯人花销很大,等拿到公文的时候,盘缠都用完了。他想着叔宝是个急脾气,这么长时间,而且身上又没钱,一定先回济州了,于是打马回了济州,没想到叔宝根本没回来。

叔宝的母亲见儿子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思子心切,大病了一场。叔宝的朋友贾润甫、唐万仞、连明、樊虎时常来探望秦母。秦母见到樊虎就想起儿子,哭着说:“你跟叔宝走的时候才六月,你九月回来,现在冬天都到了,叔宝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说到这儿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家见秦母伤心,都埋怨樊虎,说他办事不地道,两个兄弟一起出门,就应该一起回来,现在叔宝这么久都没回来,老太太又只有叔宝这么一个儿子,当然要担心了。樊虎也十分后悔,大家又说:“人是你弄丢的,当然得你找回来,你去潞州看看吧。”樊虎点点头,对秦母说:“伯母不用担心,秦大哥那么有本事的人,一定是公事没办完才耽搁了。我这就去潞州找他,您写封信,我带着一块去。”秦母于是写了封信交给樊虎,又拿了十两银子给他做盘缠。樊虎坚决不要,收好信,去衙门请了假,带上些行李,直奔潞州去找叔宝。

这天,樊虎到了潞州。偏巧也住到了王小二的店里,老板娘告诉樊虎秦叔宝确实耽搁了些日子,不过已经回家去了。樊虎一听只好往回走,没想到半路下起大雪,只得到前方不远的东岳庙去避雪。他和观主聊天的时候,说自己姓樊。那位观主马上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秦叔宝的人。樊虎连忙说认识,还说自己这次就是来找他的。观主,也就是魏徽,把叔宝生病,现在在二贤庄养病的事跟他一说,樊虎连忙辞别魏徽去了二贤庄。

樊虎到了二贤庄,托家丁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单雄信和秦叔宝就一起走了出来。叔宝见到樊虎,叫道:“你怎么现在才到?”樊虎知道叔宝生病心里万分后悔,把事情一一说了。叔宝问:“我母亲现在怎么样了?”樊虎说:“已经没什么事了,就是想你,我这还有封信,是伯母让我带给你的。”叔宝拿过信,读了一遍,里面全是秦母对儿子的思念,让他快点回去。叔宝见了,立即和单雄信辞行。

单雄信笑着说:“叔宝,我知道你很想念伯母,伯母也十分想念,可是你这个时候回去,不是孝顺,反而是大大的不孝。”叔宝觉得很奇怪,问:“单二哥为什么这么说?”单雄信说:“你身体现在还没痊愈,外边天寒地冻,你这一路奔波,万一病情有个反复,伯母不是更加忧心?”叔宝想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写了封信,让樊虎带回去安母亲的心,并把公文交给樊虎一并带了回去。单雄信又从库房取了四匹潞绸,三十两纹银让樊虎一并带回去交给秦母。樊虎和单雄信、叔宝三人吃了顿饭,上马赶回山东。到了之后将信和东西交给秦母,又去衙门交接了公文。叔宝则继续留在二贤庄养病。

一天,叔宝发现单雄信愁眉不展,似乎有什么心事,就问他怎么了。单雄信说自己和夫人成婚已经六七年了,直到今年春天,夫人才有身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十一个月了,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所以非常着急。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边吵吵嚷嚷,单雄信让人去问问怎么回事。家丁回来说,外边来了个大和尚,非要化缘。单雄信让人将和尚请进来。竟是一个外国僧人,那人肩上扛着一根拐杖,长得怪模怪样。单雄信问:“大师化什么斋,是荤,还是素?”和尚说:“贫僧不吃素。”单雄信于是叫人端了一盘牛肉,一盘馒头。那僧人也不用餐具,直接用手,几下就吃光了。单雄信问和尚去哪儿。和尚说要去京城给太子献药。单雄信忙问:“大师可有催产的药?”和尚解下腰上的葫芦,倒出一粒豌豆大小的丹药,用黄纸包好,交给单雄信,说:“配着沉香汤给夫人喝下,要是当天生,就是女儿,要是隔天生,就是儿子。”单雄信当晚就将药给夫人吃了,到了子时,屋里忽然充满了莲花的香味。没多久,单夫人便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单爱莲。

一晃过了新年,到了正月十五。叔宝觉得身体全好了,而且实在思念母亲,就和单雄信辞别。单雄信说:“你就是一定要走,也不差这一晚,明天再走吧!”叔宝一想,天色确实不早了,于是决定第二天再走。单雄信之所以对叔宝一再挽留,是因为他为叔宝做了一副金马鞍,一条银铺盖。他知道若是明说,叔宝一定不收,于是将东西用棉布裹了,只当是普通的铺盖,绑在马鞍后边。第二天单雄信将魏徽请来,又置办了一桌酒席,为叔宝践行,并另外为叔宝准备了一些礼物:十匹五种颜色的潞绸,四套冬季的衣裳,以及十五两纹银。

单雄信给叔宝倒了一杯酒,指指桌上的东西对叔宝说:“叔宝,这些东西都是为你准备的,你不要嫌弃。我们是兄弟,我有话直说,我曾经跟你说过,不是非要在朱门[15]才能飞黄腾达,你记着这句话,有朝一日,我们可能有机会一起做番大事业。”魏徽接着说:“叔宝,身在公门,规矩多,顾及的事也多,很多时候,难免要听命于人,英雄气短。我曾经遇到一位高人,他跟我说真龙天子已经临世,隋朝早晚要亡。你英雄盖世,一定做得了开国功臣,千万不要浪费了自己的才华,磨尽了自己的棱角,沦为俗人。”

叔宝听了两人的话,心里想:“魏徽说得很对,不过单二哥到底小瞧人,不过送我几十两金银,就让我不要做官,看来我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靠卖马混饭吃的卑贱之人。”他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脸上一丝不漏,举起酒杯对两人说:“二位兄长的话,叔宝一定铭记于心,今天小弟回家心切,也不多喝了,敬兄长们三杯。”然后他一仰脖,将杯子里的酒干了。三杯过后,叔宝跟两个人告别,把东西都绑到马鞍上,挥挥手,拉着黄骠马走了。

叔宝出了二贤庄,飞身上马。黄骠马在二贤庄养的膘肥体壮,见到叔宝十分高兴,竟然撒起欢来。叔宝坐在马背上,也觉得非常畅快,一夹马腹,黄骠马风一样冲了出去,带着叔宝狂奔三十多里,才慢下来。绑在后边的铺盖被颠簸的有些散了,拖出一截,黄骠马每往前迈一步,都要踢一下铺盖。叔宝回头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哎,行李没绑好,幸好没掉,这些东西都是单二哥送的,若是丢了,岂不是浪费他一番好意。”他抬头张望一下,心想“天色也晚了,前面正好有个镇子,我休息一晚,养足了精神,明天再走吧。”于是,驱马进了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