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一位客人
暮色中的东京塔下投射下细长的阴影，无数双漆皮鞋跟机械地搭出节拍声。
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们像被磁铁吸附的铁砂，朝着名为标准人生的站台蜂拥而去。
便利店的白炽灯下，过期杂志封面上永远印着相似的完美容颜，而人行道裂缝里艰难生长的野草，刚冒出尖尖一角，便被皮鞋碾作尘埃。
涩谷十字路口汹涌的人潮中，每个毛孔都在吞吐着无形的价值量表。偏离了社会世俗观念的人们，往往会被认为是不合群的一类。
一位样貌不惊人的青年，他完全不受女性们的欢迎，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一无所长，而且还体质孱弱，在恋爱市场上毫无竞争力。
最近他时常感到身心疲惫，常常去医院看病。医生却告诉他——“你应该努力赚钱、加强体魄，这样你的人生就会好起来！”
无论去了多少家医院，他总是听到同一种话术。
回家的路上，他的脊背再次酸痛了起来，连带着脖子都不能扭动。
走在银座那灯红酒绿的街头，青年越发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强烈的不配得感促使着他拐进小巷子里。
无意之间，在漆黑一片的箱子里，他捕捉到唯一的光源。
「月见馆：乐意为您效劳！」
“月见馆？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如果是想要推销什么，那是白费劲！”
青年在心里琢磨着，只管埋头往前走。
“我们会让你心想事成……”
“谁在说话？！”
青年猛然回头，却发现巷子里空无一人。
“来月见馆吧，你会得到一切……”
一道空灵悠长的声音回荡在青年的脑海里，他无法从声音分辨对方的性别，只觉得身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这道声音给人一种自来熟的感觉，青年心血来潮，反正他闲着也没事做。自己既没有姿色，也没有钱，对方还能够图谋自己什么？
“叮铃~”
青年推开了木门，却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妙又瑰丽的空间。
入堂玄关那儿站着一男一女，笑着向他微微鞠躬。男人穿着合身西装，戴着一副考究的白手套，女人身材高大，虽然穿着时髦的洋装，却给人一种非常容易亲近的感觉。
“欢迎光临，客人。”
“我应该是走错了。”
青年从未踏足过如此奢华的地方，就连便利店店员都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
男人依旧带着微笑，“在您踏入月见馆那一刻，您就已经是我们的客人了。”
青年下意识地把自己放在了弱势一方，不断鞠躬后退，直到林晃司走到他的面前。
“看来是我们招待不周了。”林晃司的声音变得蛊惑人心，“客人，您要做到不落后于时代潮流，还需要再花一些功夫呢。”
他谦恭的神色让月见宥子越发满意，尽管月见馆在某些人眼里是吃人的怪物，但该有的职业素养还是得有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忘记介绍了，”林晃司笑道：“我是月见馆的经理林晃司，这位是月见社长。月见馆可以为您实现许多愿望，很乐意为您效劳。”
青年半信半疑，可他还是决定踏入月见馆，来到了会客厅。
“这是京都抹茶，请喝。”
林晃司站在一旁倒茶，月见宥子与青年坐下单独谈话。宥子却不怎么说话，真正主导谈话的实际上是林晃司。
“这个不会要算钱吧？我可没有多的钱支付服务费。”
“喔，客人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您破费的。”
“你们刚才说，能够帮我实现愿望，这是真的吗？”
林晃司在接客之前就已经把月见宥子事先给他的“经理养成指南手册”通读了一遍，虽然是第一次接客，流程已经烂熟于心。
“客人，您没有笑，看来您并不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青年端着茶杯的手指逐渐发白。
“不过，听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我不觉得你有帮助我心想事成的能力。”
“请您不要心急，劳烦听我说下去，你会明白的。以前月见馆也会遇到像您那样急不可耐的客人。”林晃司停顿了一下，“您有各种各样的愿望吧？”
他直插话题，月见宥子的眉眼轻轻上挑，她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茶杯。
“是啊，我有很多心愿呢！”
“我能够满足您三个愿望。”林晃司竖起了三根指头。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经理是哆啦 A梦。”
林晃司开玩笑道，“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可以成为野比大雄。”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我还是要感谢你。”青年的眼里流露出迟疑之色，“如果你真的什么都能够做到，恐怕是恶魔吧？会像动画里的恶魔那样，收走我的灵魂？”
林晃司笑着摇手。
“我也是人类，况且，月见馆不会带这种附加条件的。虽然说很久之前的确有勾人魂魄的恶魔，当然，如果客人愿意给，我也会接受。但我不会强迫你，也不会让你用灵魂当做抵押品。”
“可是，你为什么盯上了我？我没有钱，也没有任何可以支付的东西。”
“不是我盯上了您，而是您选择了月见馆。”
林晃司手臂一晃，在空中变化出一幅幻象。
“可以说，我也是在同情您。您瞧，画面里是您的未来，再这样下去，您的寿命也不会长久了。”
看到未来的自己躺在脏乱的出租屋里苟延残喘，青年大惊失色。
“刚才您去了医院，病历报告说，您得了一种不久将会死去的病。”
“你怎么弄到的？你和医院串通一气了吗？”青年本想提高声量震慑对方，可他实在是有气无力。
“月见馆自然有这样的魔力，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相信我们有满足您所有心愿的力量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青年心动了，没有人想要以如此凄惨的方式死去。
“无论如何都要帮帮我，就算花钱我也愿意，但是我身无分文……”
“请别着急，决定命运时不能草率，会吃亏的。您的决定务必慎重，即便长命百岁，可要是半身不遂，也会很痛苦的。”
经林晃司提醒，青年恢复了一些理智。
“是啊，如果半身不遂，人们都会离我远去。第一个愿望……健康长寿吧……”
林晃司笑了起来，“直到成为八十岁的糊涂老人吗？”
“你…你等一下……”
青年又一次慌了神，“年老体衰我也不愿意，那……长生不老……”
林晃司用余光撇了一眼月见宥子，她却毫无任何波澜，心中松了口气。
“健康而长生不老，到那时候也许永恒的生命会成为您最沉重的负担。不过，凭借您的意志力，随时都可以解除契约。也就是说，一旦您改变了主意，随时都可以去死。”
“健康长寿，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那么，第一个心愿便确定下来了，您觉得如何？”
“很好！”
也许是错觉，在许愿后，青年觉得自己身上懒散、疲倦和背疼的症状正在一点点消失。
“那么，接下来便谈一谈第二个愿望吧？您选择金钱还是地位？亦或者权力？”林晃司为青年又添了一碗抹茶，“如果第二个愿望决定金钱，第三个应该是地位或者名声。总之，有了金钱，另外两者都很容易得到。”
“林经理真是个热心肠。”
“努力得到客人的认可和赞赏，这是我的工作态度。”
“金钱吧，我不想再过着在家里四处找硬币买饭团的日子了！缺钱是一件让人忧心焦虑的事情！”
“您需要多少钱呢？”
“这……”
青年楞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该说多少钱才算合适。
如果自己真的能够长生不老，那应该需要多少钱才能够悠哉悠闲地度过千百年的余生？恐怕，这笔钱不是一个寻常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