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婚礼和意外
雕花铜盆里的热水氤氲着雾气,乔舒将珍珠发网拢上盘发,镜中忽然映出青竹布长衫的身影。乔峰斜倚在朱漆门框上,手里转着把鎏金怀表,表链上的珐琅孔雀随着动作扑闪翅膀。
“姐这西洋婚纱裹得像粽子,”他嗤笑一声,怀表盖“啪嗒”合上,“哪比得上你上个月在交易所,攥着股票凭证把那帮老爷们训得脸色发绿的模样?”
簪着珍珠的发钗在指尖微微颤动,乔舒想起那日自己穿着月白绸衫,踩着尖头皮鞋立在交易所二楼,檀木栏杆被拍得震响,台下西装革履的商人都仰着脖子听她分析行情。此刻蕾丝裙摆垂落膝头,倒像是把十里洋场的锐气都藏进了温柔针脚。
“待会儿踩着这高跟鞋,怕是连敬茶都要栽跟头。”乔峰晃悠过来,袖口露出半截银质袖扣,“不如我让人去裁缝铺加急做套阴丹士林旗袍?”
铜盆里的水突然泛起涟漪,乔舒抓起沾着茉莉香粉的帕子甩过去:“再贫嘴,待会儿让你姐夫把你塞进花轿抬去乡下!”话音未落,雕花木门“吱呀”轻响,骆青海穿着藏青长衫探进头,鬓角还沾着喜宴上的桂花,目光撞上白纱的刹那,耳尖瞬间红透。
乔峰夸张地捂住眼睛:“得得得,我这就去催乐队!”转身时怀表链扫过门框,叮铃一声惊飞了梁上的燕雀。乔舒望着弟弟背影,忽然听见他压低声音哼起了《夜上海》,尾音里裹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外滩的汽笛声混着留声机的爵士乐飘进宴会厅,水晶吊灯下,乔舒的白纱鱼尾裙掠过镶金地砖,珍珠头冠在名流们的钻石袖扣间熠熠生辉。青帮大佬的翡翠扳指、银行家的珐琅怀表,还有影星耳际摇晃的南洋珍珠,将这场婚礼装点得比百乐门的霓虹还要璀璨。
“怎么手这么凉?”骆青海的银质袖扣轻轻擦过她手背,西式燕尾服下藏着的还是惯常那身青布长衫的温度。乔舒望着落地窗外黄浦江上明灭的灯火,总觉得宾客们脸上的笑意像层精美的糖霜,藏着说不出的诡异——这些平日里为了码头、商号争得头破血流的人,此刻竟齐聚一堂举杯庆贺。
“工部局的洋人和斧头帮的堂主坐同一张桌,”她压低声音,珍珠项链随着呼吸轻颤,“就连上个月在交易所差点掀了我底牌的周老板,都送来法国水晶吊灯当贺礼。”
骆青海不动声色地将香槟杯换成温热的桂圆茶,杯沿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宴会厅里的浮华:“还记得你在永安公司截胡美商订单那天吗?暴雨把南京路淹成河,你踩着木箱签合同的样子,把那帮人吓得连钢笔都拿不稳。”他指尖拂过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乔舒拿下纺织厂代理权时买的战利品,“他们今日来,不是给我骆某人面子,是忌惮上海滩有位敢把生意做到租界去的乔小姐。”
管弦乐突然转为欢快的圆舞曲,乔舒望着舞池里推杯换盏的权贵,紧绷的肩膀却渐渐放松。骆青海伸手邀舞时,她瞥见他内侧西装口袋露出的半截枪柄——就像每次她深夜从交易所归来,总能在巷口暗处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放心,”旋转间骆青海在她耳畔低语,袖口的茉莉香混着硝烟味,“就算十里洋场翻了天,我也会护着你。”水晶吊灯轰然碎裂的刹那,乔舒握紧他掌心的枪茧,白纱飞扬间,露出藏在袜带里的勃朗宁手枪——这对在商海与硝烟里摸爬滚打的恋人,早已将后背交给了彼此。
香槟塔折射的最后一缕流光熄灭时,乔舒才惊觉宴会厅已空无一人。水晶吊灯下,弟弟乔峰常把玩的鎏金怀表孤零零躺在红丝绒椅垫上,表链缠绕成诡异的螺旋,孔雀珐琅眼睛在烛光里泛着冷光。
“散场时还见他和工部局的翻译攀谈。”骆青海的手指抚过怀表齿痕斑驳的表盖,西装内侧的枪柄硌着掌心。乔舒的高跟鞋叩响大理石地面,珍珠头纱扫过冷掉的蛋糕,奶油上“永结同心”的糖霜不知何时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后厨飘来剩菜馊味,乔舒在堆放香槟木箱的角落发现半枚沾着油渍的银元——正是今早乔峰耍赖皮从她皮包里顺走的。木箱缝隙间垂落的青竹布布条,与弟弟常穿的长衫布料分毫不差。
“码头!”两人异口同声。乔舒扯断碍事的头纱,白绸在身后猎猎扬起如招魂幡。骆青海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针正指着三点十七分——这是青帮走私船惯用的离岸时刻。黄浦江的腥气混着硝烟扑面而来时,乔舒摸到袜带里的勃朗宁,突然想起婚礼上乔峰把玩怀表时,眼底闪过的那抹不属于少年的阴鸷。
浦江危局
潮湿的江风掀起乔舒散落的白纱,月光在司徒俊铮亮的枪身上流转。乔峰被反绑在锈迹斑斑的铁锚旁,嘴角渗血却仍扯着嘴角冷笑:“姐,这龟孙子想拿我换你手里的码头契!”
“乔小姐果然聪明。”司徒俊枪管抵得更紧,帽檐下的眼睛像淬了毒的蛇,“要么跟我去见日本人,要么看着你弟弟脑袋开花。”他身后的货轮甲板上,黑影晃动,隐约可见刺刀泛着寒光。
乔舒缓缓摘下腕间翡翠镯子,冰凉的玉体温着掌心的汗。骆青海不动声色往旁侧挪了半步,西装下的枪已悄悄上膛。“你确定?”她的声音比黄浦江的浪还要冷,镯子突然脱手砸向司徒俊面门,“那你有没有想过——”
勃朗宁手枪的轰鸣撕裂夜色,乔舒在枪声响起的瞬间扑向弟弟。骆青海的子弹擦着司徒俊耳际飞过,惊起滩涂上成片的鸥鸟。混战中,乔峰不知何时挣脱绳索,抄起船锚旁的扳手狠狠砸向最近的日本兵,血溅在乔舒雪白的婚纱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司徒俊捂着渗血的肩头踉跄后退,绷带下的伤口火辣辣作痛。他嘶吼着挥舞染血的枪:“活的!都给我抓活的!”身后十几个打手举着刺刀蜂拥而上,脚步声震得腐朽的码头木板吱呀作响。
乔舒却倚着锈迹斑斑的铁锚,将枚羊脂白玉般的骨哨抵在唇边。海风掀起她沾满血污的白纱,珍珠头冠歪斜地垂在鬓边,眼底却燃着让司徒俊心悸的冷光。
尖锐哨声刺破夜空的刹那,司徒俊瞳孔骤缩。三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脑海翻涌——他带着青帮打手围堵乔舒的货船,却在船舷外听见同样的哨音。紧接着,数十条黑影从芦苇荡破水而出,戴着虎头面具的汉子挥着砍刀如鬼魅般杀来,那是传说中神出鬼没的“江龙会”。
“你居然还留着这东西......”司徒俊的声音不自觉发颤,枪口开始微微晃动。滩涂上的芦苇沙沙作响,月光下隐约可见无数刀刃寒光,如同潮水般将他们包围。乔舒冷笑一声,骨哨再响,滩头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仿佛死神正踩着鼓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