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廊中的镜像

地下回廊弥漫着古老图书馆特有的气息，混合着封存千年的羊皮纸与没药香料的芬芳。马克跟随面具人穿过陈列着水晶容器的长廊，那些悬浮在琥珀色液体中的未完成诗篇，空洞的韵脚始终追随着他的足迹。当他的指尖轻触某个蜷曲的个体时，突然剧烈震颤——白兰地灼烧喉间的感觉，却让他短暂找回了作为观察者的清明。那些失败的个体，隐约可见皮肤下的奇异纹路。

“他们还活着吗？“他凝视着那些偶尔颤动的实验载体。长廊壁上的水渍形成模糊的浮雕。面具人沉默不语，只是转动墙上的黄铜机关——隐藏的暗门缓缓开启，展现出十二座并列的休眠舱，编号从Ⅰ到Ⅻ，而第ⅩⅢ号位置空置着，舱门玻璃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指纹。

面具人递来一枚青铜钥匙，金属表面带着人体的余温：“B-Ⅻ室，五个失败的个体。“钥匙柄上缠绕着一缕银丝，冰凉而湿润，像是从古老墨水瓶中取出的书签。

沿着螺旋向下的阶梯，铁锈的气息愈发浓郁，像是被岁月氧化的记忆。B-Ⅻ室的橡木门上布满指甲的刮痕。当门扉开启的刹那，五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让马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们后颈处都有着与他相同的古老符文，只是皮肤下隐约浮现蛛网般的靛青纹路，如同被墨水浸染的羊皮纸。

＂他们正在经历最后的挣扎。＂面具人戴上麂皮手套，指尖轻抚墙上的刻痕，“本应在初级阶段就修改的瑕疵，却在最后时刻同时显现。“他牵过最近的少年，露出渗着朱砂的齿列，“看见这些错位的标点了吗？与你笔记中'指甲缝里嵌着的陌生字符'如出一辙。“

马克的银质钢笔从指间滑落。记忆如潮水涌来：七岁那年火灾后，院长总在深夜用银笔在他颈后书写；十二岁被送入白色书房前，曾在院长的桃花心木书桌上见过与眼前完全相同的水晶书柜图纸。他踉跄着扶住铁艺书桌，却在抽屉深处发现一本童谣集——泛黄的书页上，所有天使的面容都被墨水涂改，扉页歪斜地题着：“第十三部手稿，献给永恒的读者“。

“开始你的工作吧。“面具人将镀金裁纸刀放入他掌心，刃口还沾着未干的墨迹，“完成你被赋予的创作使命。“少年突然挣扎，指甲在他腕间留下深红的批注：“他们说...说你是完美的载体...能让我们的故事继续...“话音未落，面具人的羽毛笔已点在他后颈，随着墨水的注入，少年皮肤下的纹路如活字般蠕动，最终在一声轻叹中归于平静。

马克的笑声与啜泣在石壁间回荡。他握紧裁纸刀走向其他少年，在纸页翻动的沙沙声中，他恍惚看见自己躺在第ⅩⅢ号水晶书柜中，无数鹅毛笔的羽管连接着他的身体，而面具人带领所有“未完成的史诗“在玻璃外跳着庄严的萨拉班德舞，他们颈间的符文拼凑成一幅完整的插图——那正是他用红墨水在密室墙上绘制的图案。

月光透过地下回廊的气窗，在石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马克站在圆形大厅中央，看着五个少年被逐一安放在天鹅绒衬里的展示柜中。他们的面容平静如新落的雪，颈后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面具人站在阴影处，黄铜面具反射着冷光。

“每一部伟大的作品，“面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都需要牺牲与改写。你今天的创作，将被载入永恒的篇章。“

马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的纹路已被墨水染成深蓝。他突然明白，自己也不过是这部宏大史诗中的一个字符，等待着被更完美的版本取代。这个认知没有带来恐惧，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宿命般的平静。

回廊深处传来管风琴的鸣响，那是为这场神圣创作仪式谱写的安魂曲。马克随着音乐轻轻摇摆，看着面具人将青铜钥匙插入第ⅩⅢ号书柜的锁孔。钥匙转动的声响如同命运的齿轮咬合，在寂静的回廊中格外清晰。

“下次月圆之时，“面具人将沾着墨迹的白手套扔进壁炉，“我们将开始最终章的创作。“火焰吞没织物的瞬间，映照出马克颈后那枚愈发清晰的符文——Putredo San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