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薄荷糖纸里的第一道蝉鸣

蝉鸣震耳欲聋的七月，空调外机的水滴恰好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我踉跄着扶住电线杆，运动裤后袋的纽扣硌得尾椎骨生疼。手机在裤兜里震动，顾明城的消息跳出来：“林夏你死哪去了？物理竞赛决赛三点开始！“

三点？我低头看表。表盘玻璃裂成蛛网，秒针卡在罗马数字Ⅶ的位置。这是去年物理决赛时弄坏的表，我居然一直戴着。

水珠顺着电线杆滑下来，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痕迹。忽然有什么东西擦过我的手腕，凉得像融化的薄荷糖。一抬头，梧桐叶间漏下细碎的光，蝉蜕黏在树干上轻轻摇晃。

“同学，你踩到我的影子了。“

声音从头顶落下时，我正在倒退着下台阶。柏油路上腾起的热浪扭曲了视线，只能看到对方白色运动鞋的鞋带系成了双温莎结。这双鞋我认识，上周在图书馆撞掉物理习题册时，踩到我脚背的正是这双限量款AJ。

等我扶住台阶边缘抬头，只看到薄荷绿的衣角消失在转角。风掠过篮球场，带着松木与碘酒的气味——是实验室的气息。我猛地转身，教学楼顶层的玻璃窗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林夏！“顾明城的声音刺破热浪。

我甩开黏在后颈的汗珠，拔腿往操场跑。跑道像一条滚烫的河，汗水顺着脊椎往下淌。第三圈的时候左小腿开始抽筋，但我不敢停。蝉鸣声里混进此起彼伏的哨音，电子屏亮起鲜红的“03:17“。

“砰！“

起跑器磕在跟腱上，我重重摔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膝盖火辣辣地疼，掌心黏着带着橡胶味的碎屑。看台上爆发出哄笑，像一串失控的气球同时爆破。有人吹口哨的声音格外清晰。

“物理课代表居然连起跑都不会。“

我攥紧被晒得发烫的号码布。校服背后晕开的汗渍像一滴凝固的泪，慢慢洇湿后背。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混着远处操场边缘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同学，你还能站起来吗？“

一罐冰镇汽水贴在我发烫的后颈。薄荷绿的发绳随着动作摇晃，发梢垂落时扫过我的耳郭。我抬头看见校服领子翻出的深蓝，像夏夜沉在河底的星辰。

“谢谢。“我接过汽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你膝盖受伤了，“薄荷味靠近了些，带着少年特有的温热，“需要帮忙吗？“

远处裁判员的哨声再次响起，但我忽然不想跑了。

“不用了，“我摇头，“我有更要紧的事。“

她微微一愣，递给我一张创可贴，“至少包扎一下吧，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谢谢，我叫林夏。“我接过创可贴，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闯入我狼狈时刻的女孩。

“我叫夏初，夏天的夏，初见的初。“她眨了眨眼，转身消失在梧桐树的阴影里，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薄荷香，和那双白色运动鞋留下的温莎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