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风雨欲来,共克时艰
侯府密室里,昏黄的烛光下,烛芯“噼啪”一声爆了个明亮的火星,那声响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
苏挽棠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干涩的触感让她眉头微皱,抬头时,目光正撞进裴砚带笑的眼尾。
他半垂着眸,修长的指节抵着下颌,案上摊开的地图边缘已被翻得卷起,陈旧的纸张摩挲起来沙沙作响,墨迹在摇曳的烛火下泛着暗黄,那颜色就像被岁月沉淀过一般。
“阿棠,发什么呆?”他伸出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替她把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扫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语气里浸着心疼,“熬了整夜,先去歇会儿?”
苏挽棠摇了摇头,冰凉的指尖压在地图上西疆与京城的连线上,她能感觉到纸张粗糙的质感:“再理一遍。青岚观换魂阵需要世家嫡女的命魂为引,林昭昭说有二十个‘她’,说明至少二十户高门被渗透。”她想起林昭昭癫狂时那尖锐刺耳的话语,后颈泛起丝丝凉意,“前世边境军粮被劫,各府主官决策蹊跷。那些世家嫡女,平日里常与主官们耳鬓厮磨,影响着家中的大小事务。比如,有的嫡女会在主官面前哭诉,说家中产业艰难,劝说主官减少对边境军粮的支援;还有的嫡女会以祈福为由,让主官分心,无暇顾及边境事务——怕是那些被换魂的嫡女,早就在家族里吹了枕头风。”
裴砚的拇指重重叩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绷直的肩线泄出几分戾气:“我父亲在西疆练兵十年,最清楚那些狼崽子的野心。”他抽出腰间玉牌,牌面刻着定北侯府的玄铁纹,触手一片冰凉,“我亲自去西疆,一来调父亲的暗卫入京协助,二来查青岚观在边境的分坛。”
“那京城呢?”苏挽棠攥紧袖口,珍珠串里的符咒硌得掌心生疼,“林昭昭虽被关着,但她的人说不定还藏在暗处。”
“我留了十二影卫给你。”裴砚握住她的手,绷带下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丝丝暖意,“翠儿机灵,让她盯着林昭昭的院子;张大夫从前给我母妃诊过脉,可信——他的药庐能做联络点。”他忽然低笑一声,指腹轻轻蹭过她泛红的眼尾,“阿棠,你比前世更像个将军了,调兵遣将时眼睛亮得像星子。”
苏挽棠被他说得耳尖发烫,正要反驳,窗外传来更夫敲五更那沉闷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她的心上。
晨光透过窗纸,带着一丝柔和的暖意漫进来,裴砚的轮廓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她这才注意到他眉峰还凝着薄汗,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下闪着微光——昨夜处理伤口时,他咬着帕子没吭一声,现在麻药劲儿过了,该是疼得狠了。
“你……”她刚开口,裴砚已站起身,玄色大氅扫过案角的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时辰不早了。”他转身时,伤口扯得倒抽冷气,却偏要挺直脊背,“等我带北境的狼旗回来,咱们掀了青岚观的老巢。”
送他到府门时,晨雾未散,乳白色的雾气弥漫在四周,伸手触摸,能感觉到那丝丝的湿润。
裴砚翻身上马,忽然俯身拽住她的手腕,粗糙的手掌带着力量,在她手心里塞了块温热的玉坠,玉坠触手温润:“避邪的,贴身戴着。”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若遇到危险……”
“我会把林昭昭的换魂阵图甩到他们脸上。”苏挽棠打断他,故意扬起下巴笑,“你且看我如何在京城织张网,等你回来收鱼。”
裴砚望着她自信的神情,终究只说了句“等我”,便打马冲进晨雾里。
马蹄声渐远,只留下“嗒嗒”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荡,苏挽棠摸着掌心里的玉坠,忽然想起前世此刻,她还在为林昭昭的假贤名喝彩——原来命运的转机,从来不是从天而降,是有人愿意陪你把断剑磨成刃。
裴砚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苏挽棠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毕竟京城的局势也不容乐观。
“姑娘,翠儿把林昭昭院子的守卫换了。”身后传来翠儿那清脆的声音,小丫鬟捧着药碗,鼻尖还沾着灶房的面粉,带着一股淡淡的麦香,“张大夫说辰时三刻在药庐等您,说是有位老大人想见您。”
苏挽棠接过药碗,药汁苦得她皱起眉头,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喝得一滴不剩。
她理了理鬓角,对翠儿道:“去取那套月白衫子,再把我抄的《齐民要术》带上——老臣们最爱看姑娘家谈农桑。”
接下来的七日,侯府的日子像被抽了线的绣绷,看似平顺,针脚却密得紧。
翠儿每日亥时来报林昭昭的动静:那女子被关在偏院,白日里总盯着窗棂数蚂蚁,寂静的院子里只能听到她轻微的数数声;夜里却常发出尖笑,那笑声尖锐刺耳,惊得守夜的婆子直打摆子。
张大夫的药庐里,苏挽棠见了三位致仕老臣——他们捋着白须听完换魂阵的事,其中一位拍案而起:“当年我儿娶亲,那新妇突然改了主意要捐田建庙,原是中了邪!”
直到第七日黄昏,雨丝裹着寒气扑进窗棂,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挽棠在书房整理情报,烛火被风卷得摇晃,发出“呼呼”的风声,映得案上的密信泛着冷光——张大夫刚送来消息,青岚观在城南的香烛铺最近进了大批朱砂,正是画阵所需。
“姑娘!”翠儿撞开房门,发辫都散了,急促的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响起,“皇宫走水了!”
苏挽棠猛地站起来,茶盏“哐当”落地,清脆的破碎声在室内回荡。
她抓住翠儿的手腕,能感觉到翠儿手腕的冰凉:“哪里走水?可有人受伤?”
“听说是御花园的延禧阁!”翠儿喘得厉害,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门房说救火的人在瓦砾里翻出件衣裳……”她咽了口唾沫,“是林昭昭常穿的那身藕荷色绣玉兰花的。”
苏挽棠的指尖瞬间冰凉,一种寒意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林昭昭被关在侯府偏院,守卫是裴砚留下的影卫,不可能逃脱——除非……她抓起披风冲出门去,雨幕里,侯府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映得青石板上的水洼泛着血似的光。
皇宫的方向腾起浓烟,像条黑龙盘踞在天际,刺鼻的烟味随风飘来,呛得她咳嗽起来。
苏挽棠踩着积水狂奔,积水溅起的声音“噗噗”作响,耳旁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延禧阁烧没了!”“听说太子殿下今夜在阁里读书……”
暴雨砸在她脸上,冰冷的雨滴打在皮肤上生疼,模糊了视线。
她忽然想起林昭昭被押走前的癫狂:“换魂阵成那日,就是大晋的丧钟。”而此刻,延禧阁的大火,会不会正是那口钟,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