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我的身体在失重中翻滚，仿佛被宇宙的呕吐物裹挟。上一秒还在挤地铁，下一秒就被无形的巨口吞噬，坠入这条光怪陆离的“裂缝”。时间在这里不是线性的溪流，而是疯狂搅拌的粘稠浆糊——三秒？三年？皮肤被无形的针扎得千疮百孔，耳中是混沌的尖啸和……某种古老而沉闷的鼓点？
砰！
双脚砸在坚硬的地面，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在呻吟。眼前的一切让我瞬间窒息。
这不是地球。至少不是我知道的那个。
一座由冰冷玻璃和流动数据构成的巨城在我眼前铺开。天空是病态的淡紫色，扭曲着全息广告的光污染。
无声的悬浮列车幽灵般滑过看不见的轨道，留下冰冷的银痕。最诡异的是行人：他们穿着统一的银灰色制服，步伐精准得像节拍器，三百人同时迈步，三百人同时停顿。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批量生产的塑料模特，行走在这座巨大的无菌培养皿里。
“个体：未识别。行为模式：严重偏差。违反《公共场所异常行为管理条例》第三章第七条：存在性干扰。”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像手术刀刮过耳膜。我猛地回头，两个瞳孔闪烁着猩红光芒的治安机器人无声地滑到我身后。它们胸前的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我像块破布一样从虚空中掉出来的画面，清晰得令人作呕。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行人——那三百个塑料模特——齐刷刷地停下脚步，三百颗头颅以完全相同的角度转向我。三百双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冰冷的、如同测量仪般的审视。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我感觉自己像实验室里突然被聚光灯照射的畸形标本。
“威胁等级：三级。启动认知净化协议。”
机器人手臂裂开，露出黑洞洞的发射口。一道淡蓝色的能量网无声无息地张开，带着毁灭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求生的本能让我举起背包挡在身前——
“嗤啦！”
帆布背包瞬间被撕裂！里面那本在旧书店角落里落满灰尘、封面印着奇怪兽纹的《山海经异闻录》被抛飞出来。发黄的书页在能量束的灼烧下，如同扑火的飞蛾，瞬间化作漫天燃烧的金色灰烬！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燃烧的、本该消散的灰烬，竟在空中诡异地凝滞了！
它们飞舞着、重组着，在我眼前构成了一幅幅流动的、散发着洪荒气息的浮雕画卷：一条巨蟒口衔燃烧的巨烛，盘绕在撑天的巨柱之上；一个没有头颅的巨人，挥舞着巨斧和盾牌，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战意滔天；一只哀鸣的精卫鸟，一次次衔起石子，投向翻腾的怒海……
这些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影像，在冰冷的科技武器的轰击下，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清晰、凝实！那巨蟒的独眼似乎穿透时空，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警报！警报！检测到原始模因污染！污染源：高威胁！清除等级提升至一级！”
机器人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甚至带上了刺耳的杂音！瞬间，整条街道的玻璃幕墙同时爆发出刺目的血红色警报光！头顶传来撕裂空气的尖啸，十二架造型凌厉、闪烁着金属寒光的三角飞行器组成死亡之网，封锁了天空。它们底部裂开，喷洒下的不是网绳，而是某种粘稠、蠕动、仿佛有生命的黑暗液体！
完了！
就在那致命的黑暗即将吞噬我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些燃烧的书页灰烬骤然向内坍缩，形成一个微型的、旋转的金色漩涡！漩涡中心，我清晰地听到了！那不再是幻觉——是远古的祭祀鼓点在我血脉深处擂响！是青铜编钟那穿透灵魂的颤音在轰鸣！
“嗡——！”
肉眼可见的音波以金色漩涡为中心炸开！离得最近的三架飞行器引擎瞬间爆出刺眼的火花，哀鸣着失控坠落！
那粘稠的黑暗物质触碰到金色漩涡的边缘——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那片空间，连同我和那些燃烧的神话幻影，就像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擦，硬生生地从现实中被“抹除”了。
……
意识在虚无中漂浮了不知多久。
冰冷坚硬的触感将我唤醒。我猛地睁开眼。
纯白。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纯白。
这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房间，墙壁并非实体，而是流动的、深邃的银河系星图，星辰缓缓流转。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不断变化、解构又重组的几何多面体，散发着幽冷的蓝光。
一个身影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前。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银色制服，及腰的长发如同凝固的夜色，流淌着暗沉的光泽。她指尖旋转着一支原子笔，那笔每隔五秒就精确地改变一次自转轴心，分毫不差。
“喻义。21岁。晨星出版社，低级校对员。”
她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起伏，如同量子计算机在陈述冰冷的逻辑。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敲在我的神经上。
她缓缓转过身。面容精致得如同雕塑，眼神却像扫描仪，穿透我的皮囊，解析着我的骨骼和灵魂。
“时间坐标：公元2025年，上午10时17分。事件：于旧货市场编号B-7摊位，购入非法出版物《山海经异闻录》残本。该物品触发了本世界认知滤网最高等级异常波动。依据《跨维度文明保护法》第7章第4款，现向你宣告：”
她顿了顿，那毫无波澜的目光锁定我，仿佛在宣判一个早已注定的命运。
“你已成为本世界第99号‘认知污染源’。你有两个选择：”
“选择一：永久性清除。”她的指尖在虚空中一点，我的身体扫描图上，大脑区域瞬间被标上刺眼的红色骷髅标记。
“选择二…”
我像被烫伤的虾米蜷缩在透明囚室的地板上，脖子后面那个苏洛留下的菱形烙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随着我狂乱的心跳明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囚室墙壁上巨大的全息屏幕疯狂滚动着血红色的数据流：
`[认知污染度：71%... 73%...持续攀升！]`
`[神话熵值：突破临界阈值！]`
`[法则相容性：不可逆崩坏中...]`
冰冷的文字像死神的宣判。
“他们来了。”
苏洛的声音不是从扬声器传来，而是像水银一样直接从天花板渗透下来，灌入我的耳蜗。
下一秒，她整个人如同虚影般直接穿透了本应坚不可摧的量子屏障，出现在我面前。她银色的制服左胸位置，多了一枚古朴的玄鸟徽章，在惨白的囚室灯光下，泛着青铜器特有的、历经千年的幽冷绿光。
没等我开口，整座观测站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脚下剧烈震颤，墙壁上流淌的银河星图像被投入巨石的沙画，瞬间扭曲、破碎！苏洛眼神一凛，抬手对着虚空猛地一划——空间像布帛一样被她撕裂！但裂口涌出的不是黑暗，而是无数闪烁着青铜光泽、如同活物般游动的古老铭文，汇聚成一道奔涌的洪流！
“拿着！”她声音急促，将半块温润的玉璜强硬地塞进我手里。那触感冰凉，却奇异地让我想起童年时抚摸过的、承载着厚重历史的汉白玉石狮，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悸动油然而生。
刺耳的警报声在这一刻攀升到顶点，几乎要撕裂耳膜！环形的囚室墙壁如同高温下的蜡像，开始扭曲、融化、剥落！墙外，露出了所谓的“浩瀚星空”——但那绝不是我们熟知的星空！
没有璀璨的星辰，没有流淌的银河。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由无数几何符号构成的“天体”：六边形组成的猎户座，三角函数曲线描绘的银河旋臂，整个宇宙就像一个巨大而精确的数学模型，被粗暴地塞进了一个冰冷的玻璃盒中。
十二道身披银色制服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悬浮在这片数学宇宙的虚空之中。他们制服胸口跳动着诡异的徽记——一个不断自我嵌套、象征着无限循环的克莱因瓶。
为首者缓缓抬起手，掌心上方，一个微缩的宇宙模型正在疯狂地坍缩、旋转，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他开口了，声音像是千万台超级计算机同时运算产生的冰冷合成音，没有丝毫人类的温度：
“确认认知污染源。逻辑链条存在致命变量。依据最高指令：污染源及其携带非法模因，必须彻底清除。”
“呃啊——！”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贯穿我的头颅！仿佛有烧红的铁钎在搅动我的脑髓！手中的玉璜骤然变得滚烫，表面浮现出细密繁复的云雷纹路，那些纹路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竟与我手臂上血管的走向完美重合！
苏洛猛地按住我因剧痛而颤抖的肩膀，她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我混乱的意识中炸响：“喻义！集中精神！回想那本书！回想烛阴！钟山之神，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
就在那些银色特工同时抬起手，掌心射出足以抹杀一切“非逻辑”存在的熵减光束的刹那——
我瞳孔骤缩！眼前不再是冰冷的数学宇宙，而是巍峨连绵、终年覆雪的钟山！一条赤红色的巨蟒，身躯庞大得如同山脉，缠绕着那根支撑天地的巨柱！它那颗宛如熔岩凝聚的独眼，正缓缓睁开！
刺目的白光撕裂了数学宇宙冰冷的几何结构！
那十二道足以抹杀概念的熵减光束，在距离我们不到十米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诡异地弯曲、折射，最终消散于无形！而整个数学化的宇宙，随着烛龙之眼的开阖，竟然真的开始强行切换昼夜！白昼与黑夜的光影在冰冷的公式符号上粗暴地交替！
“不可能！！”为首的特工第一次发出了失态的惊呼，那冰冷的合成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女娲锁链已完全封锁所有神性基因表达！此变量应被绝对抑制！”
苏洛突然笑了。那笑容不再是之前的冰冷神秘，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嘲弄和决绝。她猛地撕裂了自己银色的制服！
露出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布满了整个后背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甲骨文！那些古老的字符正从她的皮肤深处渗出，流淌出熔金般的光芒！
“你们这些窃取权柄的虫子！”她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整个空间都在颤抖，“真以为能永远囚禁造物主的血脉？！”
随着她的怒吼，头顶那片虚假的数学星空如同脆弱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炽热、带着刺鼻硫磺味的岩浆，如同被囚禁了亿万年的愤怒，从裂缝中汹涌喷薄而出！
我的太阳穴突突狂跳，手中的玉璜仿佛与我血肉彻底融合。当那些特工惊怒交加地重组出更加诡异、由黎曼曲面构成的数学武器时，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凶悍本能被彻底点燃！我猛地咬破舌尖，一股灼热的、带着淡淡金芒的血雾喷涌而出！
那血雾并未消散，而是在空中瞬间凝结、塑形——化作一头体型庞大、独足无角、周身缠绕着雷霆风暴的青色夔牛虚影！
“哞——！！！”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怒吼，带着粉碎法则的狂暴力量，轰然炸响！那些代表着高等数学巅峰力量的黎曼曲面武器，在这纯粹的神性怒吼面前，如同春日残雪，瞬间消融瓦解！
“抓住他！必须捕获这个变量！”为首特工发出尖锐的指令，整个身体瞬间扭曲变形，化作一团遵循热力学第二定律、象征着熵增无序的“麦克斯韦妖”形态，带着吞噬一切的恶意猛扑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洛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我推向身后那片被她撕裂、正涌动着青铜铭文洪流和炽热岩浆的星空裂隙：
“跳进去！去河图洛书指引之地！”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将我吞噬！在坠入那片混沌的最后一瞥，我看到苏洛的身体如同燃烧殆尽的星辰，寸寸分解，化作无数闪烁着五彩光芒的碎石。她最后看向我的口型，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去找真正的……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