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赤壁：江夏美人（下）
马琅待兵卒们抓住冯则、锦喻时后，方才收剑。
她见冯则的脚筋已血流不止，便命人先将伤口包好。
作为女子，她最见不得戕害妇女的勾当，适才见他命令手下去侮辱锦喻，亦是充满了鄙夷。但如果他失血过多死了，那口供就没了。因此，才会让人救他。
众兵士大多面露不悦之色，但见到一旁的敌人尸首，赶忙收回了各自的表情，照令执行。
马琅见他们的衣甲，意识到当中多是刘琦帐下的荆州兵，也便不动声色。
冯则的脸像铺了一张白布，丁点儿血色都见不到，还“女贼”“假仁假义”骂个不停。
马琅冷冷回骂，“若再敢骂一句，我便把你绑在江边，对着南岸，每日掌嘴。”
她知晓冯则是条硬汉，斧钺加身也不会皱眉，但对于“羞辱”二字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果然，冯则怒目而视，却不敢多言。
众兵士又依令将二人反绑双手，扶上马背。一群人下山回城。
马琅向小莲问及前后经过，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小莲感念救命之恩，甘愿为她分忧解难。她听到马琅奉诸葛亮之命，留意前往江东的各处要道中的可疑人等，并挑选精干兵士乔装打听。
秦聿则想到让小莲也跟着去，小孩子必不惹人眼目，被她当场回绝。
没曾想这小莲便擅自做主，出府帮忙探听。
小陈丹以为她要出街玩耍，执意要跟着。
讲到这里，两个孩子不知是惊魂未定，还是怕马琅生气，都抽泣起来。
“姐姐别生小莲的气了，小莲今后必定乖，到死都听姐姐的话。”
“我也以后只听马姐姐的话。”
听着两个孩子诚恳又委屈的口气，马琅的泪水在眼眶中转个不听，但想到这些荆州兵对自己还不信服，不便贸然表现出异样情绪。
她牵着马，远远地走在那些荆州兵的身后，紧紧地抓着缰绳，如拽着救命稻草一般。
“傻孩子，姐姐不生气，姐姐高兴，你们俩长大了，晓得给姐姐分忧了。”
一进城，马琅便把身上所有的五铢钱拿出，给两个孩童买了胡饼、烤肉、水果等。
两个孩子没等回去，坐在桃花马上就迫不及待吃起来。
小莲吃着柑橘，全然忘记了脸上未干的泪渍，笑盈盈的，不住说着“甜”。
小陈丹不等把嘴里的烤肉吃完，便吸吮一下手指上的油汁，再吃下一口。
马琅正要叮嘱他们“天冷，回去再吃”时，一名传令兵的喊声夺走了她的空暇。
“马将军，主公和军师有请！”
她在当阳桥见过此人，随即命令他将两个孩子接回住处，独自上马赶往太守府衙。
马琅一见到诸葛亮，就禀报了冯则与锦喻之事。
“既如此，锦喻必能为我所用。”诸葛亮的话得到了刘备的认同。
“桢素，不知愿往劝说锦喻否？”
马琅虽口中称是，但脸上却露出一丝迟疑。
她的内心反应被诸葛亮敏锐地发觉了。
“我知将军急欲赴任别部司马。然那锦喻是一介女流，目下我军女中豪杰唯女公子一人……”
诸葛亮又交代了几句。
听到这里，马琅连忙抱拳称是。
而在监狱内，阴暗潮湿的环境，绝望的内心，折磨着那位刘琦下人嘴里的江夏美人。
马琅的身影和脚步声，让眼前这朵残花败柳更加失落。
“监狱可非如花似玉的女子该来之处。”马琅朗声出言，加重了锦喻的伤感。
“女公子救命之恩，婢子铭感五内。但想让我投降，却也万难。请女公子回吧！”
“我无意劝你投降。”
“那你来此何干，奚落于我吗？”
“我等同为女子，值此乱世，多有身不由己之事。冯则已熬不住刑，说出来你等的目的。”
“女公子不必诓我，冯将军何等……”
说到这里，她失声痛哭。
“他杀了黄祖，但功劳却记在了甘宁名下。他心生怨恨，便驱使你进入府中，伺机下毒暗害公子。只待公子丧命，江北一乱，便能与南岸之兵里应外合，占据全江夏……”
“别说了，别说了！谬托知己，谬托知己！”
锦喻的哭声愈加撕心裂肺。
“公子雅量，你比我知之更甚。他待你不薄，你却处心加害。那冯则视你如粪土，你却甘心供其驱使，还险些……，唉，你于心何安！”
锦喻沉默不语，只是哭泣。马琅静静地看着她，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锦喻缓缓开口。
“女公子，有笔墨否？”
马琅命人拿来。
锦喻正要提笔，又转头看向她。
“我若告知解毒之法，可得活命否？”
马琅对视她片刻，又略作沉吟。
“你暗害公子，罪无可逭。不知你家人安在，你可有未了之愿？”
锦喻放下了笔，看着马琅。
马琅面不改色，目光明亮有神，显然没有丝毫的躲闪。
锦喻又提起笔，边写边道：
“女公子坦诚待我，多谢告知实情。婢子见惯了尔虞我诈，与女公子相见恨晚，可惜，可笑！”
她写完后，将竹笺递给马琅，上面果然是几位药材。
“婢子直言相告，此毒乃南越古法所制，非婢子进府后所用之香不能根治。此香乃先前吕壹所授，他是孙将军主簿。本就不足，半月前就已用尽。婢子方才所写为备用之药，但不能全解此毒。”
马琅听她说完，联想到锦喻下毒，必定要和公子同吃同饮才不会被人怀疑，因此焚香自救，而那吕壹给她的香却不够用。可见她从始至终就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想到这里，马琅不由得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当她回去面见刘备、诸葛亮，陈述详情后，刘备愤恨不已，但想到这终究是刘表与孙权之间的争夺和仇恨的延续，却也没有良策。
“主公切勿顾虑，眼下北拒曹操方为当务之急。”
刘备点了点头，“孙权如此阴狠，不得不防。”
“主公所言及是。现今曹操虎踞江汉，我料江东不日便会使人来此探听虚实。若有人到此，亮借一帆风，直至江东，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南北两军互相吞并。若南军胜，共诛曹操以取荆州之地；若北军胜，则我乘胜以取江南可也。”
刘备听完，也十分赞同。
马琅心道，“诸葛军师果然妙招，这等下毒的人，原也只能利用。”
这时，府中下人报告说刘琦醒了。
刘备、诸葛亮、马琅连忙到了刘琦卧房。
刘琦病殃殃地笑着看向众人。
“小侄多亏叔父、军师照顾，在此谢过……”
刘备嘱托他安心养病，又问秦聿详情。
秦聿将药方和病情如实相告。
刘备、诸葛亮、马琅听完，不由得一惊。
原来秦聿所说，跟锦喻的药材和说辞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