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毒火焚潭与阴髓草
冰冷。
并非山林的深秋寒意,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无形阴影锁定的悸动。
凌飞最后一眼回望凌家堡那在晨雾中模糊的灰色轮廓,心中并无多少留恋,只有一丝斩断过往的决绝。束缚已断,前路未知。他深吸一口气,山野间清冽的空气裹挟着枯叶腐烂和泥土的腥气灌入肺腑,驱散了堡内积郁的压抑。引气五重巅峰的力量在体内奔流,地脉阴窍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和生机滋养着四肢百骸,让他步履轻捷,如同挣脱牢笼的猛虎。
他没有选择平坦的路径,而是遵循着冥冥中的一丝感应,朝着青石山脉深处,黑风涧的方向大步而去。脚步沉稳,踏在铺满枯叶的崎岖山道上,每一步落下,脚心涌泉穴都传来大地厚重温和的回馈,汇入丹田深处那缓缓旋转的灰色漩涡——地脉阴窍。阴窍内壁玄奥的暗金龙纹微不可察地流转,窍心那点幽暗光点如同沉睡的星核,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来自大地的滋养,又将更精纯的生机反哺回他的身体,形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眉心处,“定魂石”散发的冰冷清流如同最精密的冰镜,映照着他体内每一丝能量的流动。背脊上,那七个由守祠老人以寒潭寂灭冰寒之力点化的“龙纹窍点”,传来丝丝缕缕的冰凉触感,如同七颗镇压乾坤的寒星,与阴窍内的龙纹隐隐呼应,构成了一张无形的能量调控网络。
力量!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凌飞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这片危机四伏的山林。黑风涧,那个散修与妖兽搏命的凶险之地,如今不再是纯粹的死亡威胁,更是蕴藏着可能的机缘。他需要资源,需要灵石,需要了解这个世界,更需要彻底解决体内地火毒煞与阴寒死气的隐患,掌握那《阴煞淬体诀》的精髓。
山路愈发崎岖陡峭,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狰狞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深秋的寒风呜咽着穿过枯林,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发出如同鬼泣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的土腥味和淡淡的腐朽气息越来越浓,正是黑风涧外围特有的气息。
翻过一道满是风化石砾的山梁,眼前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的裂谷——黑风涧!谷口被翻滚涌动的、如同墨汁般的黑色雾气笼罩,雾气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盘旋,时而凝聚成怪异的形状,时而又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的气息,从涧底弥漫上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凌飞站在涧口数百丈外的一处高坡上,凝目望去。罡风猎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他尝试着极其微弱地调动一丝意念,沉入地脉阴窍,同时引动眉心“定魂石”的冰冷清流,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翻滚的黑雾。
嗡!
阴窍内那点幽暗光点微微一颤,传递出一股清晰的、带着渴望的悸动!它渴望吞噬涧中那浓郁精纯的阴浊之气!但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排斥与忌惮感也油然而生——那黑雾中蕴含的煞气驳杂混乱,带着强烈的侵蚀性,远不如大地深处的地脉之气精纯厚重。
“定魂石”的意念流则如同最敏锐的探针,穿透稀薄的黑雾边缘,瞬间捕捉到了涧内深处传来的数道极其隐晦、却异常凶戾的气息波动!其中一道,带着浓烈的血腥和土腥味,盘踞在左前方一处背阴的山坳裂缝中,气息强度约莫相当于引气六重巅峰!另一道则更加阴冷滑腻,如同潜伏在涧底淤泥中的毒蛇,带着令人作呕的湿冷感!
危险!但也是目标!
凌飞眼神一凝,瞬间锁定了左前方山坳那道带着血腥土腥味的气息。他弓下身子,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借助嶙峋的怪石和枯败的灌木丛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处山坳裂缝潜行而去。
越靠近,那股血腥土腥味越是浓烈刺鼻,其中还混杂着某种妖兽特有的腥臊气。裂缝入口被浓密的、不知名的墨绿色藤蔓遮掩,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凌飞屏住呼吸,意念催动“定魂石”,冰冷的清流将他的气息收敛到极致。他如同壁虎般贴着冰冷的岩壁,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向内望去。
昏暗中,只见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穴。洞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处岩壁缝隙透入的惨淡天光。地面潮湿泥泞,遍布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苔藓和不明粘液。洞穴深处,一个庞大的身影匍匐在阴影里,正发出沉闷如雷的鼾声。
借着微弱的光线,凌飞勉强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形似巨大的蜥蜴,但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浸透血污的粗糙鳞甲。体长近丈,四肢粗短有力,爪子弯曲如同染血的弯钩,深深抠进身下的淤泥里。最醒目的是它那颗硕大的头颅,吻部突出,獠牙外露,嘴角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迹和碎肉残渣。最诡异的是,它那短粗的尾巴末端,并非寻常蜥尾,而是如同蝎子般长着一根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倒钩毒刺!
血爪蝾螈!二阶初期妖兽!相当于引气六重巅峰修士!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尾钩蕴含剧毒,行动看似迟缓,短距离爆发力却极为惊人!
凌飞的心微微一沉。这畜生不好对付。硬拼,以他引气五重巅峰的修为加上淬炼过的身体,虽未必会输,但必然动静巨大,引来其他危险。而且,这洞穴深处弥漫的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精纯的阴寒气息,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他的目光越过沉睡的蝾螈,投向洞穴最深处。那里,紧贴着湿冷的岩壁根部,似乎有一小片区域没有被恶臭的苔藓覆盖。借着岩缝透入的微光,隐约可见几株形态奇异的植物!
植株不过尺许高,通体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如同被冰霜冻结的枯骨。叶片狭长而厚实,表面覆盖着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纹路。最奇异的是,在植株顶端,结着几颗指头大小、形如泪滴的果实!果实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幽蓝色,表面光滑,内部仿佛有粘稠的液体在缓缓流动,散发出一股极其精纯、却又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
阴髓草!还有其伴生的阴髓果!
凌飞的心脏猛地一跳!《常见灵草图解》残页上模糊的记载瞬间清晰起来!这阴髓草生于极阴绝煞之地,吸收地脉阴煞精华而生,其果实蕴含精纯的阴寒本源,是炼制阴属性丹药的珍稀主材!对于修炼《阴煞淬体诀》、体内蕴含阴寒死气的他来说,这阴髓果的价值甚至远超灵石!若能得之,不仅能辅助淬体,更能调和体内隐患!
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但沉睡的血爪蝾螈如同拦路的巨兽。
强攻?风险太大。
引开?这畜生似乎将巢穴看得极重,轻易不会远离。
毒?寻常毒素对这皮糙肉厚、本身蕴含毒性的二阶妖兽恐怕无效……
凌飞的脑海飞速运转。目光扫过洞穴内遍布的恶臭苔藓和粘液,又扫过那沉睡巨兽暗红色鳞甲缝隙间隐隐透出的、如同熔炉余烬般的微弱暗红光泽……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凶险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
地火毒煞!他体内蛰伏的、被龙纹窍点和地脉阴窍勉强压制的地火毒煞!
这血爪蝾螈属性偏阴寒,常年盘踞在阴煞之地,其体内气血必然也被阴煞浸染。而地火毒煞,至阳至暴,蕴含焚毁一切的剧毒高温!阴寒对阳煞!如同沸汤沃雪!
更妙的是,这畜生巢穴内遍布的恶臭苔藓和粘液,蕴含大量腐朽的阴浊之气,本身就是绝佳的“燃料”!
“以阴浊为引,燃毒煞之火……”凌飞眼中寒光一闪,破釜沉舟的决意瞬间压倒了所有顾虑!
他不再犹豫。意念沉入丹田,全力引动地脉阴窍!窍心那点幽暗光点骤然加速旋转,一股强大的吸力爆发开来,疯狂吞噬着脚下大地传来的厚重地气!同时,他小心翼翼地,以“龙纹窍点”为枢纽,极其精准地,从阴窍深处被镇压的地火毒煞洪流中,抽离出一缕极其细微、却精纯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火线!
这缕火线被抽离的刹那,凌飞浑身经脉都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如同被烧红的铁丝贯穿!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却死死咬紧牙关,用意念将这缕蕴含着恐怖高温与剧毒的火煞之气,小心翼翼地引导至右手食指指尖!
指尖皮肤瞬间变得赤红滚烫,仿佛握着一颗烧红的钢针!一缕极其黯淡、却散发着毁灭性气息的暗红火苗,在指尖无声地跳跃!
凌飞屏住呼吸,眼神锐利如刀,瞄准了洞穴深处,那血爪蝾螈身侧不远处,一片苔藓最为厚实、粘液最为粘稠的区域!
屈指!
弹!
嗤——!
那缕细微如发丝的暗红火线,如同离弦的毒箭,无声无息地破空而去,精准地没入了那片粘稠的苔藓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
轰!!!
如同一点火星落入了浸满火油的棉絮堆!那片被暗红火线命中的区域,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剧毒、腐朽与极致高温的恐怖火浪,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席卷开来!
暗红色的火焰并非寻常明火,它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吞噬着苔藓中蕴含的阴浊腐朽之气,将其化为自身燃烧的养料!火焰所过之处,恶臭的苔藓瞬间化为飞灰,粘稠的粘液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被蒸发、焚毁!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焦糊味和刺鼻的毒烟瞬间弥漫了整个洞穴!
“吼嗷——!!!”
沉睡的血爪蝾螈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恐怖的灼痛瞬间惊醒!它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暗红色的鳞甲在接触到那暗红毒火的刹那,竟如同被泼了强酸般,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迅速变得焦黑、卷曲!鳞甲缝隙下粉嫩的皮肉被瞬间烧灼碳化!尤其是靠近爆燃点的一条后腿,直接被暗红毒火包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焦黑!
剧痛和死亡的威胁让这头二阶妖兽彻底疯狂!它庞大的身躯猛地翻滚、扑腾,试图扑灭身上的毒火!然而,那暗红毒火如同附骨之疽,不仅无法扑灭,反而在它翻滚时,沾染上了更多地面上的苔藓和粘液,火势瞬间变得更加猛烈!整个洞穴仿佛化作了一座燃烧着毒火的地狱熔炉!
浓烟滚滚,毒火肆虐!血爪蝾螈疯狂的嘶吼和挣扎声震耳欲聋!
就是现在!
凌飞眼中精光爆射!在毒火爆燃、蝾螈受创疯狂的瞬间,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身形猛地从藏身处窜出!引气五重巅峰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双腿,《阴煞淬体诀》初步淬炼的强韧筋骨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速度!
他的目标,直指洞穴最深处那几株灰白色的阴髓草!
身形如电,在浓烟与肆虐的毒火缝隙间穿梭!炽热的高温烤焦了他的发梢,刺鼻的毒烟灼烧着他的喉咙,但他眼神冰冷如铁,眉心的“定魂石”散发出稳定的冰冷清流,为他驱散着毒烟的干扰,指引着最安全的路径!
近了!更近了!
那几株散发着精纯阴寒气息的阴髓草就在眼前!幽蓝色的阴髓果如同暗夜中的星辰,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吼——!”那头在毒火中疯狂翻滚的血爪蝾螈,似乎感应到了入侵者靠近它守护的珍宝,独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怨毒与疯狂!它不顾身上熊熊燃烧的毒火,猛地扭转庞大而痛苦的身躯,那条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蝎尾毒钩,如同索命的毒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快如闪电般朝着凌飞的后心狠狠刺来!钩尖幽蓝光芒吞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腥甜死气!
千钧一发!
凌飞甚至能感受到后背皮肤传来的、被毒钩锋芒刺痛的冰冷!他前冲之势已尽,旧力刚去,新力未生!避无可避!
“哼!”
凌飞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生死关头,他非但没有试图闪避,反而猛地一个旋身!左臂肌肉瞬间贲张,筋骨爆发出沉闷的嗡鸣!引气五重的灵力混合着地脉阴窍反哺的浑厚生机,以及《阴煞淬体诀》淬炼出的强横力量,尽数凝聚于左拳!
拳锋之上,皮肤下隐隐流动的暗金龙纹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光泽!那是龙纹窍点引动的地脉之力!
不闪不避!以拳对钩!
“给我——断!”
一声暴喝!凝聚了全身力量、引动了地脉龙纹的左拳,如同出膛的陨星,裹挟着沉闷的风雷之声,狠狠地、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那疾刺而来的蝎尾毒钩的钩柄连接处!
砰——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混合着骨骼碎裂和金属扭曲的恐怖爆响,猛地炸开!
血爪蝾螈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它那坚韧无比的蝎尾毒钩,竟被凌飞这蕴含地脉之力的一拳,硬生生从钩柄处砸得断裂开来!断裂的钩柄处鲜血混合着幽蓝色的毒液狂喷而出!失去毒钩的蝎尾如同被抽掉了脊骨的毒蛇,软塌塌地垂落下去!
剧痛让这头本就重伤的妖兽彻底失去了理智,庞大的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衡而轰然倒地,在毒火中疯狂地翻滚、抽搐!
凌飞也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涌,左臂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虎口崩裂,鲜血淋漓。但他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借着反震之力,身体如同鹞子翻身,瞬间扑到那几株阴髓草前!
右手快如闪电!五指并拢如刀,带着凌厉的劲风,精准地切断了三株最粗壮、果实最饱满的阴髓草的根部!同时,左手一抄,将断裂的、依旧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蝎尾毒钩也捞入手中!
入手冰凉刺骨!阴髓草和毒钩都散发着精纯浓郁的阴寒气息!
得手!
凌飞没有丝毫停留!洞穴内毒火肆虐,浓烟滚滚,血爪蝾螈垂死的哀嚎震耳欲聋,巨大的动静随时可能引来更恐怖的存在!他脚尖猛点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洞口激射而出!
然而,就在他冲出洞口,脱离浓烟范围的刹那——
嗡!
眉心处的“定魂石”,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前所未有的灼痛!幽邃的黑光疯狂闪烁,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而更加恐怖的气息的强烈排斥与冲击!
紧接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形容的悸动,猛地从左手掌心——那枚沉寂的石珠深处爆发出来!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共鸣,而是一种如同臣子朝拜君王般的、带着无尽敬畏与渴望的……臣服与呼唤!
几乎同时——
轰隆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却又带着无上威严与暴怒的恐怖龙吟,裹挟着冻结万物的寒意和无尽的威压,如同无形的灭世海啸,猛地从遥远的、凌家堡后山寒潭的方向,穿透重重空间阻隔,狠狠轰击在凌飞的神魂之上!
“呃——!”
凌飞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个踉跄,眼前阵阵发黑!刚刚压制下去的气血再次剧烈翻腾!手中的阴髓草和蝎尾毒钩差点脱手飞出!
寒潭!是那寒潭底下的恐怖存在!它被惊动了!而且,这龙吟声中蕴含的意志,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加狂暴!仿佛……被彻底激怒!
更让凌飞心神剧震的是,石珠此刻传递出的臣服与呼唤,以及“定魂石”那剧烈的排斥与灼痛,无不昭示着一个可怕的事实——这枚守祠老人取自寒潭万丈玄冰深处的“定魂石”,其本源力量,恐怕……与那潭底恐怖存在的力量同源,甚至可能本就是其力量的某种显化!如今自己带着这“定魂石”远离寒潭,又引动了地火毒煞制造巨大动静,极可能彻底触怒了那深潭中的主宰!
此地不可久留!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凌飞的心脏!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震荡,再也顾不上查看收获,将阴髓草和蝎尾毒钩胡乱塞入怀中,辨明与寒潭和凌家堡完全相反的方向,引气五重巅峰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朝着黑风涧更深、更险峻、更人迹罕至的莽莽群山,亡命飞掠而去!
身后,血爪蝾螈巢穴的毒火仍在肆虐,浓烟滚滚升腾。而遥远的寒潭方向,那一声充满无尽怒意的恐怖龙吟,依旧在群山之间低沉地回荡、蔓延,如同追魂的丧钟,死死地烙印在凌飞亡命奔逃的背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