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遇袭
“清辉漫洒千门户,幽风悄抚岸边柳。
一扇风,一壶酒,世间似我逍遥否?”
白衣少年站在塔顶,一手摇扇,一手携酒,眼神流露出一丝落寞,转瞬即逝。
高塔旁倚靠着缓慢流淌的宁江,江水如玄色绶带逶迤东去。水中的跳动的明月,格外吸睛,天上虽然也有一个,但是对比之下,少了些灵动。江风抚动岸边的杨柳,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对岸的城内星火点点,好似为了映衬那条灯火辉煌的夜市。偶有夜枭啼鸣,为这寂静的画卷增添了几笔颜色。
少年轻摇纸扇,目含笑意,指节叩了叩扇骨问道:“道长且看这陵州城——月华流霜浸万户,晚风轻拂柳烟柔,可比你玄岳山上的夜景,多了几分人间烟火?”
道人身负长剑,负手而立于塔顶,衣袂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闻言侧首望了眼漫天星斗,神色淡然:“山中月冷,不过清寂二字。”
少年兴致不减,折扇轻点掌心:“倒叫人好奇了——这'清寂'二字,究竟是何般景致?”
道人垂眸凝视宁江粼粼波光,似在追忆山间岁月:“无非是万籁俱寂时,松涛漫过石阶,冷月悬于檐角,连烛火都凝着霜气。”
少年忽转螓首,目若朗星,直视道人面颊:“山间寂景虽美,可终究少了人味儿,说起来,山间可有魑魅魍魉、山精野怪?”折扇突然停在半空,扇骨敲掌心的力道重了几分:“我看道长一身浩然气,便是山精野怪见了,也当避之三舍罢?”
道人负剑而立,神色自若,唇齿方启却又陡然凝噎,良久方道:“所谓妖邪,信之则有,不信则无。只是……”
少年见其言辞微顿,折扇轻敲掌心,挑眉追问道:“只是如何?道长为何吞言咽语?”
道人指尖摩挲剑柄云纹,忽而抬眸直视少年瞳孔,声线清冷凝重:“某且问你——曾见否?”
少年执扇之手骤止,如被点穴般僵在原处,眼底掠过一丝惊惶,恰似春冰遇火,瞬间融出裂痕。
道人继续说道:“民间有传说魑魅魍魉,魑如食人虎,魅如诱人妖,魍魉水中鬼。我居深山多年却不曾见过魑魅。”
少年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晦暗:“那道长见过魍魉?”
道人略微思索:“虽未亲眼见过,却听师父提起。宁江畔常有人落水,凡落水者九死一生,可宁江流速向来缓慢,也无暗流,却无人挣扎,沉入江底,次日浮现江面。
具生还者口述,傍晚于江边漫步,突然头脑恍惚,只见江面凭空出现一座七彩浮桥,脑海有个声音在呼唤他,于是迷迷糊糊往前走。
幸得有人路过惊呼,叫醒那人,等他回过神,江水已经没过喉颈,再走两步则万劫不复,那人急忙往回游,这时看过不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极速向他游来,那人瞬间额冒冷汗,脊背发凉,拼命游,最终回到了岸边。此后生了一场大病,再也不敢去江边。
后来不知何缘由,宁江再也没发生过溺水,也无人目睹水中黑影”
少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八岁那年……呵,曾与父皇兄长游赏过宁江夜景,见兄长们皆坐于船沿,彼时年幼觉得新鲜,便效仿,谁知一个不慎,便坠入江中。
沉入了江底,即将昏迷之际,我见到一个赤发黑袍人影向我游来。
醒来时,便在自己的床上,问父兄那赤发黑袍人是谁,却没得到答案,现在听道长说魍魉之事,我便可以确定了”
少年挽起左手衣袖:“道长,你看,这是我溺水后出现在手臂的印记”
道人见此印记,心头一颤,五指如铁箍般倏然扣住唐黯左腕,力道之大让唐黯微微一怔。他全然不顾礼数,径直将那只手臂拉到眼前,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两道暗红印记
少年并未因为道人无礼的动作而感到不悦。
年轻道人从小在道观长大,博览无数古籍,却没见过这类符号,不过可以确定是两个古老的文字,而不是图案。
此时眉头紧锁,只觉着此印记不简单,却故作平静的说道:“这两个字符,应该是远古文字,我也不知晓字中含义。倘若我师父在此,说不定能解答一二。”
少年说道:“太玄掌教曾看过这两字,也不知其然。”
道人有些诧异,松开了少年的手。回想起十年前,师父曾下山为皇室看病,想必正是此事。师父回来后便让我勤加修炼,说那人日后的大劫由我来守护。
少年继续道:“十年前,和奚殿事件后,父皇请来了太玄掌教为我看病…”
少年轻抚印记,瞳孔骤缩……
泰安九年,五月初五晚,亥时。
八岁的唐黯正熟睡,手腕上的字符由暗红变为鲜红,如流动的鲜血。一股黑气笼罩了这睡梦中的孩童。
突然孩童猛的睁眼,眸子竟如朱砂般红,苍白的面容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哜——”
唐黯发出一声怪异的吼叫。
随后便自言自语,可发出的声音却不是孩童该有的声音,听起来如一个成年男子般低沉。
“我终于自由了,白青崖,我要杀你一千遍,也不够!!!”
宫女听到动静,连忙跑到床前查看。一声尖叫传出,随后便没了声音。
殿外四个侍卫连忙拔刀冲进和奚殿,眼前的一幕,即便是神刀卫出身的他们,也忍不住胆寒。
头发散乱的唐黯,浑身散发着黑气,红色眼眸透露着凶光,左手捏着宫女的脖子,宫女被这样拖着一动不动,已然没了生机。
带头的侍卫见势不妙,做了个手势,示意寻求援军,站在最后的那个侍卫转身就跑。
唐黯伸出右手一挥,四条如巨蟒般的黑雾瞬间飞出,缠绕住四人,仅两息之间,四人便倒在地上……
次日,占星院将调查结果告知了皇帝。
皇帝得知是妖邪作祟,勃然大怒,怒斥占星院一群饭桶,明知皇子体内有妖邪作祟,却无作为。只得一封书信寄给玄岳山……
唐黯面色平静,如同叙述的乃他人之事一般:“朝中衮衮诸公,闻妖邪而色变,谏言如潮。占星院更言‘妖星临宫,主大凶’,父皇…也是迫于无奈。
八岁封王就藩,还真是有些神气。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正因为躲得远,才能有幸长大,不像我的那三哥五哥…”
无清打断道:“王爷还是慎言,此乃皇族秘闻,不宜道于外人听”
……
年轻道人纵身一跃,飞下了镇刹塔。
只听见塔顶传来呼喊。
“无清道长,你把我落下了!”
无清道长只得飞上塔顶,如提稚子般,携着唐黯飞到塔底。
唐黯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这么高,道长你也不慢点飞,我心脏差点停了,以后可不敢上去了”
无清说道:“塔顶本就危险,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王爷又不会武功,不去反而更好。”
唐黯道:“不上塔顶又怎能领略如此美景,不见此景又如何写出优美诗词”
一阵江风拂过,夜枭声止,江面泛起波澜。
无清神色忽然变得严肃,环顾四周,警惕的将唐黯护在身后。
突然,十几只箭矢从东西两面袭来。
无清拔剑而起,剑光一闪,数十道银白似要将这些箭矢连同这方黑暗一并斩碎。
箭雨皆被无清斩落,但是无清感觉到一丝不对,似乎遗漏了什么,仔细回想,这箭雨中有一只箭格外不同。
那只箭矢罡劲十足,韧性超绝,绝非等闲之辈,可是那一箭又来的太普通了,太显眼了,不应该如此简单,直觉告诉他,自己犯了个错误。
果然,无清回头一看,唐黯已经倒在地上,左胸口插着一只箭矢,箭矢比寻常的箭矢短且细,箭杆中段刻有一只小鸟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