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残骸孤岛，陌路相逢
柳如风死死攥着腰间那枚温润的青玉佩，仿佛那是连接现实唯一的绳索。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又缓缓涌上一种病态的潮红，眼神中的震惊、骇然、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沉凝的肃杀。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那块冰冷的墙体，再看向深渊下那片规律明灭的幽蓝绿光，最后定格在墨衍沉静却隐含风暴的脸上。
“无论…无论它是神魔遗阵、上古机关，还是什么阵法！”柳如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它荼毒生灵，引动此等浩劫，便是邪物！是灾祸之源！我等习武之人，岂能坐以待毙，任其宰割？！”
宋清远捂着剧痛的手臂，脸色苍白，但眼中同样燃起一丝不屈的火焰：
“柳掌门所言极是！纵使轮回为真，此物维系灾劫，断不能留！我辈武者，何惜此身！”他试图挺直脊背，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闷哼，凌霜立刻扶稳他。
凌霜清冷的眸子扫过金属板和墨衍，声音如冰玉相击：
“墨少侠所言虽匪夷所思，然此间造物非比寻常，金属板文字冰冷精准，不似虚言。明觉小师父之言…亦非寻常惊吓可致。”
她顿了顿，看向柳如风，“柳掌门，当务之急，是寻一出路，或…寻那光源核心。此物既为‘灾劫之源’，毁之，或可破局！”
“对对对！管它是神是鬼是铁疙瘩！毁了它！”
吴七窍跳了起来，挥舞着拳头，脸上是市井小民特有的、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小叫花子还不想这么早就去阎王爷那儿报到！更不想睡一觉起来又得重新讨饭！这买卖太亏了！”
明觉看着众人决绝的神色，小脸上的恐惧未消，却多了一丝懵懂的坚定，用力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却异常清晰：
“阿…阿弥陀佛…贫僧…也去！”
墨衍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不再言语，率先转身，目光投向岩缝深处那更加幽暗、似乎向下延伸的路径。
“此地非久留之所，崩塌仍在加剧。那光源深处，或许有路，也或许…就是答案。”
众人再无异议。凌霜快速检查了一下宋清远的包扎，确认暂时无碍。柳如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流云剑横在身前，沉声道：“墨少侠，请带路。我等紧随！”
墨衍抱着裹布长剑，当先踏入岩缝深处的黑暗。明觉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小步跟上。柳如风紧随其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凌霜搀扶着宋清远走在中间，吴七窍则落在最后，一边走一边揉着摔疼的屁股，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这鬼地方…又黑又冷，比破庙柴房还硌应人…哎哟！”他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宋清远，引来凌霜一个清冷的眼刀，吓得他赶紧闭嘴。
岩缝向下延伸，起初狭窄逼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脚下不再是松散的碎石，而是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冰冷坚硬的地面，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雷雨过后的淡淡腥气（臭氧）。
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走出了狭窄的岩缝，进入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这里像是一个巨大通道的残骸，或者某个庞大结构的内部。空间呈不规则的穹顶状，高约三四丈，宽度足有十几丈。
光源极其微弱，只有从他们进来的岩缝方向透入的些许天光，以及……空间深处某些断裂处隐约透出的、极其幽微的蓝绿色反光。
借着微弱的光线，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再次被巨大的震撼所攫取。
这里不再是天然的山岩洞窟！
目之所及，全是冰冷的、毫无生气的金属！
巨大的、布满规则网格状凸起纹路的金属壁构成了穹顶和大部分墙壁，如同巨兽被剥开的、冰冷的皮肤。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死寂、荒凉、以及超越时代的诡异感。与外面那崩塌的、充满生机的华山相比，这里如同一个被时间遗忘的金属坟墓。
“我的老天爷…”
吴七窍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骇，他走到一处倒塌的巨大金属圆柱旁，用脚踢了踢，发出沉闷的金属回响，
“这…这都是什么玩意儿？铁柱子？铁管子？还这么多道道？”他指着墙壁上那规则的网格纹路，“比小叫花子见过的织布机还规整！谁吃饱了撑的在华山肚子里打这么多铁？”他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用手指去抠墙壁上网格纹路的缝隙。
“小心！”凌霜清冷的声音响起。吴七窍吓得一缩手。
“这些年代久远，锈蚀严重，边缘锋利异常，且不知是否有残留的…‘妖毒’。”
凌霜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和一根银针。她极其专业地用银针刮取了一点金属锈迹，又沾取了少许地面厚厚的积尘，小心地放入玉瓶中。她的动作专注而冷静，仿佛在分析某种罕见的毒素。
“此等造物之工，绝非人力所能及。其材质…亦非已知任何金铁。”她补充道，清冷的眸子里闪烁着科学探索般的光芒。
“阿弥陀佛…这里…好冷…好闷…”明觉抱着胳膊，小脸发白，看着周围那些巨大冰冷的金属造物，尤其是那些扭曲的管道，眼神里充满了孩童本能的恐惧。
“像…像庙里藏经阁底下那个…那个放旧兵器的铁箱子里面…又大又吓人…”他下意识地靠近墨衍。
宋清远靠在一处相对稳固的金属壁上喘息，脸色因伤痛和眼前的景象而更加苍白。
他望着这超乎想象的金属废墟，喃喃道：“非金非玉，非仙非妖…古籍所载，从未有如此巨物…‘源力匮竭’…莫非维系此‘阵’运转的‘天材地宝’，就藏在这些铁石之中？如今耗尽，故天地倾覆？”他试图用道家的“器”与“阵”去理解，但眼前的景象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论框架。
柳如风的目光则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空间，流云剑微微抬起，防备着可能的危险。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寻找出路上。
“此地空旷，暂时稳固，但绝非久留之地。墨少侠，光源在何处？”他看向墨衍，声音低沉。
墨衍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地面厚厚的积尘，扫过墙壁上巨大的网格纹路，扫过那些断裂的管道和线缆。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墙壁角落。那里，厚厚的积尘覆盖下，似乎有一块微微凸起的、形状规整的方形区域，隐约透出与周围网格纹路不同的细微轮廓。
他抱着剑，缓步走了过去。明觉亦步亦趋地跟着。
墨衍蹲下身，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拂开那块区域上方厚厚的积尘。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了下方——一块约莫尺许见方、相对平整光滑的金属面板。面板上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几个排列规则的、硬币大小的圆形凹陷，凹陷中心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孔洞。
这明显是一个人造的、带有某种功能的操作面板或接口区域！
墨衍的目光变得极其专注。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想要去触摸那面板。但右手虎口崩裂的伤口和剧烈的疼痛提醒着他。他皱了皱眉，目光落在自己怀中那柄裹着破布的长剑上。
他缓缓将剑横在身前，左手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在剑柄末端、已经被鲜血浸透变硬的破布条。随着布条一层层散开，露出了下方并非剑柄的构造——那是一个由某种深邃黑色金属打造的、造型奇异的握柄。
握柄末端，正是之前卡住岩缝的扁平接口。而在握柄靠近剑身（如果那真是剑身的话）的位置，赫然镶嵌着几个与墙壁面板上凹陷几乎完全一致的、凸起的金属圆钮！圆钮表面光滑，隐隐有细微的能量纹路流转！
墨衍的目光在墙壁面板的凹陷和自己剑柄握把上的凸起圆钮之间来回扫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和更深的疑惑。他尝试着，将剑柄握把靠近墙壁面板。
就在剑柄握把上那凸起的圆钮距离墙壁面板凹陷还有寸许距离时——
“嗡……”
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低沉蜂鸣声，毫无征兆地从那墙壁面板深处响起！同时，剑柄握把上那几个凸起的金属圆钮，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极其幽微的蓝光！
这变化快如闪电，微弱如萤火，除了近在咫尺、全神贯注的墨衍和紧挨着他的明觉，其他人几乎毫无所觉！
但明觉却猛地瞪大了眼睛，小手指着墙壁面板和墨衍的剑柄，声音带着惊诧和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啊！亮了！施主！你的棍子…和那墙…刚才…刚才都亮了！还…还嗡嗡响！跟…跟贫僧那次在‘黑柜子’里听到的…有点像！”
墨衍迅速收回剑柄，重新用破布条裹好。那微弱的蜂鸣和闪光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心中剧震！共鸣？认证？这剑柄…果然与这地方同源！它不仅仅是一把“剑”，更是一把…钥匙？或者说，某种通行权限？
柳如风见墨衍蹲在那里久久不动，还和明觉低声说着什么，眉头微蹙，走了过来：“墨少侠，可有发现？”
墨衍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那块墙壁面板前，只露出覆盖着厚厚灰尘的边缘。他声音平静：“只是些无用的残骸接口。出路不在此处。”
他指向空间深处，那幽微蓝绿反光更明显一些的方向，“那光，是唯一的方向。”
“好！”柳如风不疑有他，或者说此刻的处境让他无暇深究细节，“那便向光而行！诸位小心脚下，此地结构诡异，或有陷阱！”
吴七窍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时不时用脚踢开挡路的金属碎块，嘴里嘟囔着：“啧啧，这铁疙瘩真多…要是能搬出去一块，得卖多少钱啊…”惹得宋清远无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