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疯妇与天神
时间仿佛在骨灰扬起的瞬间凝固了。
灰白色的粉末如同死亡的尘埃,在灵堂惨白的灯光下弥漫、飘散。刺鼻的香灰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颗粒感,劈头盖脸地罩向姜雨柔、林淑仪、姜宏远和沈浩。
“啊——!!!”林淑仪的尖叫声划破死寂,不再是之前装腔作势的啜泣,而是充满了真实的、歇斯底里的恐惧和恶心。她像被滚油泼到一样疯狂地跳脚,双手胡乱地在脸上、头发上拍打,昂贵的黑色套裙瞬间沾满了灰扑扑的污迹,精心打理的头发也凌乱不堪,整个人狼狈得像街头的疯妇。
“呸!呸!这是什么鬼东西!滚开!滚开啊!”她涕泪横流,妆容糊成一团,哪里还有半分豪门贵妇的仪态。
姜宏远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他下意识地后退,昂贵的皮鞋踩在飘落的骨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他试图维持一家之主的威严,但眼中的惊骇和愤怒根本掩饰不住,指着姜晚心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这个孽障!你疯了?!这是你……是你的……”
“我的骨灰?”姜晚心站在飘散的尘埃中心,冷冷地接过了他的话。她甚至抬手,轻轻掸了掸落在自己肩头的一小撮灰烬,动作从容得仿佛在拂去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是啊,爸爸。感觉如何?这可是你亲生女儿的‘精华’呢,沾沾福气?”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嘶吼都更具穿透力,带着彻骨的寒意,让姜宏远瞬间哑口,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沈浩的反应最是滑稽。他原本还强撑着“悲痛未婚夫”的形象,此刻被骨灰当头洒下,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甚至撞倒了一个花圈。他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惊恐地看着姜晚心,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嘴里语无伦次:“鬼……真的是鬼!别过来!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而风暴的中心——姜雨柔。
她的反应最为“精彩”。
在骨灰兜头洒下的那一刻,姜雨柔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精心维持的悲伤和柔弱瞬间碎裂,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灰白色的粉末沾满了她苍白的脸、精心打理的长发、昂贵的黑色连衣裙,甚至有几粒落进了她因惊恐而大张的嘴里。
“呕……”生理性的恶心让她弯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但比生理反应更强烈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被当众扒光、彻底羞辱的暴怒!
“姜晚心!你……你没死?!”姜雨柔猛地抬起头,沾满骨灰的脸扭曲得如同恶鬼,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撕裂声带,充满了疯狂和怨毒,“不可能!我明明……明明看着你掉下去的!那么高!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是人是鬼?!”
她的失态尖叫,无疑是将“谋杀”的嫌疑直接暴露在了所有宾客面前!
灵堂里一片哗然!
“天啊……姜雨柔说什么?她看着掉下去的?”
“谋杀?是谋杀?不是自杀?!”
“姜晚心是被她妹妹推下去的?!”
“太可怕了!这姜家……”
“那骨灰……洒的是……呕……”
宾客们看向姜雨柔和姜家众人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惊疑、鄙夷和恐惧。之前那点虚伪的同情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看一场惊天丑闻的猎奇和厌恶。
姜宏远和林淑仪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雨柔!你胡说什么!”姜宏远厉声呵斥,试图挽回局面,但声音里充满了心虚。
林淑仪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狼狈,扑过去想捂住姜雨柔的嘴:“柔柔!你吓糊涂了!快别说了!”
但此刻的姜雨柔,已经被巨大的恐惧、羞辱和计划失败的狂怒冲昏了头脑。她一把推开林淑仪,沾满骨灰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姜晚心,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来:“我没胡说!就是你!你这个贱人!你该死!你早就该死了!你活着就是我的耻辱!你凭什么回来?凭什么?!你该烂在泥里!你……”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断了姜雨柔歇斯底里的尖叫!
动手的不是姜晚心,而是一直站在角落、脸色阴沉得快滴水的姜宏远。他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直接将状若疯癫的姜雨柔扇倒在地!
“给我闭嘴!你这个蠢货!”姜宏远气得浑身发抖,他苦心经营的名声,姜家的脸面,眼看就要被这个“好女儿”彻底撕碎了!
姜雨柔被打懵了,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倒在地上,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暴怒的父亲,再看看周围宾客鄙夷、惊惧的目光,再看看站在一片狼藉中,依旧脊背挺直、眼神冰冷睥睨着她的姜晚心……
巨大的落差和彻底的失败感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
“啊——!!!!”她再也承受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将沾满骨灰的头发扯得乱七八糟,像个真正的疯婆子。
“我的女儿!柔柔!”林淑仪哭嚎着扑过去抱住她。
灵堂内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哭嚎声、呵斥声、议论声混杂在一起。
姜晚心冷眼看着眼前这出由她亲手导演的闹剧,看着姜雨柔彻底崩溃疯癫,看着姜宏远气急败坏,看着林淑仪狼狈不堪,看着沈浩畏缩如鼠……看着这群披着人皮的豺狼撕下伪装后的丑态。
胸腔里翻涌的恨意,终于得到了一丝冰冷的宣泄。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这只是开胃小菜。
她微微抬眸,冰冷的视线扫过混乱的人群。该走了。目的已经达到,留在这里看这群跳梁小丑,只会污了她的眼。
她转身,准备离开这片令人作呕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时——
灵堂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一股强大而冷冽的气场,瞬间压过了灵堂内所有的混乱和嘈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噤声,循着声音望去。
逆着门外走廊明亮的光线,一道挺拔如松、气场迫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纯黑色高定西装,身姿颀长,肩宽腿长。他的面容极其英俊,五官深邃如同雕刻,但线条却冷硬得如同覆着一层寒冰。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的灵堂,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几分。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穿着同样一丝不苟黑色西装的男子,神情冷肃,眼神锐利,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保镖或助理。
整个灵堂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连疯癫哭嚎的姜雨柔,在触及到男人冰冷目光的瞬间,都吓得一个哆嗦,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姜宏远看清来人,脸上的暴怒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取代。他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两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谄媚和紧张:“顾……顾先生?!您……您怎么来了?”
**顾先生?**
这个姓氏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宾客中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顾?哪个顾?”
“还能是哪个顾?帝都顶级豪门,顾家!”
“我的天……顾临渊?!顾氏财团那位年轻的掌权人?他怎么会出现在姜家的葬礼上?”
“看姜宏远那样子……他好像也不知道?”
姜晚心也停住了脚步,微微蹙眉看向门口那个如同天神降临般的男人。
**顾临渊?**
这个名字,她前世听说过,如雷贯耳。帝都顾家,真正的顶级权贵,跺跺脚整个商界都要震三震的存在。顾临渊更是顾家这一代说一不二的掌舵人,手段凌厉,背景深不可测。姜家在他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姜家绝不可能请得动这尊大佛。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顾临渊迈步走了进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
他无视了向他谄媚靠近的姜宏远,也完全无视了地上狼狈不堪、状若疯癫的姜雨柔和林淑仪。
他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穿透弥漫的尘埃和混乱的人群,最终,牢牢地定格在了站在祭台旁、同样沾了些许骨灰、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冰冷的姜晚心身上。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锐利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顾临渊一步步走到姜晚心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几乎将她笼罩。
姜晚心微微仰头,毫不退缩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即使知道对方身份惊人,她眼中也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片冰封的湖水和深处燃烧的火焰。
顾临渊薄唇微抿,似乎对她这双眼睛里的东西产生了一丝极淡的兴味。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
跟在身后的助理立刻恭敬地递上一张……照片?
顾临渊接过照片,没有给任何人看,只是将它举到姜晚心面前。
照片有些年头了,微微泛黄。上面是一个穿着朴素但笑容温婉美丽的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女人的眉眼……竟与姜晚心有六七分相似!
姜晚心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个女人的脸……她曾在姜家老宅一张被刻意藏起来的旧照片角落里瞥见过一眼!那是她从未谋面、据说早已“难产去世”的亲生母亲——苏蔓!
顾临渊低沉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终于响起,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灵堂:
“认识她吗?”
“或者说……你该叫她一声,妈妈。”
“跟我走。你的家,不在这里。”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脸色惨白如鬼的姜宏远和林淑仪,以及他们身后那个象征着姜家血脉的户口本,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讽刺和绝对掌控的弧度:
“至于这里……”
“这堆垃圾,还有这个……”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被骨灰覆盖、空了的骨灰盒上,语气淡漠得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都不配成为你的归宿。”
话音落下的瞬间,姜晚心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重生后的虚弱,目睹仇人丑态的短暂快意,以及这张突如其来的母亲照片带来的巨大冲击……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
眼前顾临渊那张俊美冰冷的脸开始模糊,灵堂里扭曲的人影和刺耳的噪音仿佛被拉远……
“呃……”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预料中冰冷坚硬的地面并未到来。
一只沉稳有力、带着温热体温的手臂,及时而有力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姜晚心最后的意识里,只闻到一股清冽如雪松、又带着一丝淡淡烟草味的冷香,以及一个坚硬而宽阔的胸膛。
还有……头顶上方,男人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小东西……终于找到你了。”
“哥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