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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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天就有人风传,说昨晚海边养虾场发生了特大持枪杀人案,犯罪嫌疑人持枪在逃,说不定会继续抢劫作案,见人就杀,顽抗拒捕。连上面渤海市局都来人了。大家听了,都唏嘘紧张。美来心里更多了层担心,连着几天廖强都没有动静。

到了周五下午,美来和胡娜正在办公室坐着,听老刘讲公安局好像已锁定目标,凶手应该很快就会落网。忽然科长在外面把门推开,他人没进屋,只探进头来看看他们,优雅一笑,告诉说晚上林先生请客,答谢科里对公司的扶持、服务,请大家都去开发区那边,吃御膳全鸭。

胡娜一听,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等科长刚退回走廊,立刻拍手叫着:“乌拉!林先生,乌拉!”

她又把双手往腰间一叉,学着模特步扭腰摆胯站到美来身边,往后一耸头上的爆炸式卷发,风铃样滴溜转了一圈眼睛,对低头看报纸的美来慢条斯理道:“都请!我说啊,到底是大老板,有气派,金女士,别总端着那副清高的架势了好不好?快看本姑娘我这身打扮,赴宴行吗?”胡娜一说话,两道修成细线的眉毛打拍子一样上下大幅度一跳一跳,同事都提醒她轻着点儿,当心掉地上。

“行,挺漂亮的我看!”美来抬起眼睛,放下报纸笑着伸了伸手臂,眼睛瞄着胡娜点头。

“我也觉得不错。不过最好换双大高跟鞋,要不这喇叭裤效果不够好……”她原地转了一圈,又推推美来的肩膀,摇头说,“我哪能和你比呀,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不行,我得换鞋去!”

胡娜说着把自己桌上的一叠报表捧起,撂到老刘桌子上道:“喏,就差一点点了,没事别老考我们这字那词的,帮帮忙,把这表给填完。”

老刘斜睨那叠报表一眼,嘴上说:“行行行,放那儿,放那儿。”一面把稿纸上刚写出的一个笔画繁多、大大的方块字推上来要挟:“你再看看这字念什么,我就给你填。”

“去扫盲吧你!”胡娜头也不回,“噔噔噔”人已经走出门外。

美来有些无奈地往椅子上一靠,两眼望着窗外愣神。上次和林嘉伟吃过饭后,他后来曾又邀请过她两次,她都委婉谢绝了。今天是请科里大家一起,似乎不应该再缺席。可是她想等廖强,如果他的案子有头绪了,晚上回来也许会找她的,上次的话题还没来得及谈呢。

胡娜换了鞋,“噔噔噔”又回来了,进门就说:“科长叫我们先过去几个人打扑克,咱这就走吧,你还发什么呆呀?”她走近美来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我还要等一个电话呢,你们先去吧,我看门。”美来说。

“那你回头可千万别闪了,又不去了啊!”胡娜转到美来对面,双手按在桌面上,端详着她的脸说道,“我看人家林先生的这个‘请’呀,一小半为科里,一大半可是专门为了女士你呀!”说着精灵古怪地和老刘飞快互对了个眼神,两道眉毛又像风中的柳叶上下飞动。

“瞎说什么呀你!”美来使劲瞪她一眼,挥手赶她快去。

“鬼才瞎说呢!”已和老刘走到门口的胡娜又转了回来,手指美来摇头道,“我就奇了怪了,像林先生这样又年轻又富有、又斯文又帅气的主,在中国大陆的杀伤力,用咱科长的话说,那是‘百分之百’!你说你这里不彪吧?”胡娜指指自己脑壳,眼睛瞪着美来。

“去你的!哪儿来这一套一套的,你才傻。”美来“扑哧”笑了,又使劲挥手,“快去快去。”

“我跟你说啊,”胡娜并不走,又转头把手往窗外一指,“那个铁了心的廖警官,你一直不点头就够犯傻的了,这个漂洋万里而来的海外才俊,你再不买账,就更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你没见林先生看你那个眼神啊?我就奇了怪了,你越是冷漠退后,他越是热情上前,偏要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你说气人不气人?我们这些不招待见的,就是跳到桌子上面亮相,也惹不来人家多看一眼。”

胡娜嚷完,气嘟嘟地冲还站门口“嘿嘿”笑的老刘喝道:“笑什么笑?走!咱们走,打扑克去。”“噔噔”出了门口又伸回头,压着嗓音吼了美来一句,“你快点儿啊,等你!”

“德行样吧你。”美来“咯咯”笑着嘟囔她。

晚上她到底还是没去参加林先生的宴请。听老刘说,公安局已锁定方位目标,如果案子告破,廖强回来应该会来找她。她越来越感到他的时间太宝贵,随时都可能变成千钧一发,自己不应该反让他再等她,就随便在食堂吃了一口,回宿舍扒拉起小算盘,耳朵却始终留了一只在窗外。

再说廖强,自那晚和美来在电话里分手,立即和局里一班人火速赶往沿海一个叫“老金坨子”的养虾场。犯罪嫌疑人早已逃离,现场勘查完毕,大家分析案情。村干部和乡公安介绍:凶手是中年光棍,曾因偷盗被判入狱三年,无父母,两个哥哥也不来往;前些年刑满释放,村干部帮着介绍到虾场,人家管吃住,可只干了一年就和主人闹掰不干了,还说虾场欠他工钱;村里又把一间旧仓库腾出,给他开了个收废品点,吃住也在里面;安生了两年,前几月,忽然找村长借钱,说要去深圳找朋友一起发展,村里劝他再安心干几年,有了积蓄再说,谁知他又去虾场翻旧账要钱,结果抢钱又动枪杀人,现场直到晚上才被人发现报案。有人半下午看到他上了由丹东开往渤海的长途大客,头上还缠着布条。

大家分析凶手应该是要从渤海逃往外地,那里海陆空出行都方便,去深圳可能性最大。集中意见后,局里决定兵分几路:廖强带一路到渤海截堵;再有几路分头去凶手邻乡的两个亲戚和一个同期释放的人员家中查访;还有一路去深圳。一时人手紧张。

大家正准备动身,廖强忽地站起来,说:“我这突然还有个想法,是不是再增加一组人力,到去渤海的途中,也就是正阳以西与邻县交界的石松岭。”

“我觉得是这样,”他在烟缸里掐灭手里的“大前门”,“凶犯曾坐过牢,有经验,既然头带着伤,非常惹眼,又知道风头上这几天我们必在要道截堵,所以,尽管是上了大客,他也未必就会真去渤海,极有可能途中下车,而最可能选择藏身的地方就是石松岭。沿途只有那里一下车就连着山岭,且树林茂密,现在是夏天,在山里面猫几天不是问题。他会等过两天头上纱布拿下、关卡盘查松动了再溜。”

领导和大家认为也有可能。可警力有限,推测一旦失误,第一时间侦破常规环节不到位,错过时机,岂不是犯低级错误?

廖强还是坚持,哪怕去嫌疑人亲戚家的两组撤下一组:“他身上既有钱,未必去亲戚家,何况和亲兄弟都不来往。”

最后,领导决定由廖强带小秦亲自去石松岭。两人领命立即出发,连夜赶到。在石松岭路边站牌对面的小卖部,老板说,天麻麻黑的时候,有一个头缠布条、体貌特征极像的人,买了二十根火腿肠和一整箱面包,还有一个圆顶草帽。问往哪儿走了,老板说就看他往对面站牌那边走去了。

两人给小卖部老板交代了情况,又问了这里大致的车次时间等,就出来了。廖强说:“怎么样,没道理买一堆东西扛着去渤海吧?一定是上去了。”他往路对面的山林一努嘴。

“对,看来廖副你的分析是有几分准头。”

“什么是有几分?这是八九不离十的,我告诉你,咱俩可不能叫凶犯在这里溜了。”

“对,看他买那些东西,我分析够三天吃的,说明咱有三天时间围捕。”

“搜山可不行!你想,这么大片连绵的山岭,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又没有条件拉大网,不能打草惊蛇。”廖强摇头。

“那咋办,这里四通八达的,他还不随时可能溜掉?”小秦用手指随便点画着左右。

“他也很难逃掉,我们也不用哪里都守。依我看,东西吃完,他应当或是继续买吃的,或是走人对不对?还有,他并没买水,如果山上找不到喝的,他随时可能再来买水,特别是早晚两头。只要想逃,周围只有这车站是必经之路。所以,”廖强也用手指点着,“目标十分准确,咱们就盯住一个车站、一个小卖部就行了。”

廖强又说:“估计他也不会待长,你分析他的东西够吃三天没错,他就是准备买够吃三天的。别忘了他还买了顶草帽,头没好也不耽误走。”

两人说着去了当地派出所。局里为他们打前站早有电话过来,所里民警协助两人化了装。第二天,小秦在小卖部当伙计打杂,廖强也成了卖干蘑菇的山民,蹲在车站标杆附近的几个卖鸡蛋、水果的老乡中间。

过了三天没动静。又过了一夜,第四天一上午还是不见人影。小秦有些沉不住气,问廖强要不要撤。廖强也暗中担心失算,耽误了时间,但他还是坚持再等一天,也许这正是逃犯的狡猾所在呢?

第五天一上午过去了,小秦又急了。廖强说,下午猎物极有可能出现,机灵着点儿!半下午,最后一班通往渤海的长客快到之前,果然一个戴草帽的人走出山林,进了路对面的小卖部,买了面包、饮料,边吃边走向车站。老板和小秦按事先预定的套路,互相递了眼色,老板就喊小秦:“长客就好来了,快拿箱面包上车站等着,卖卖去。”

廖强这边早看到小秦端着面包箱跟在草帽汉后面走过来,到了近前,两人一对眼神,猛扑上去。那人不及反应,已被扭按在地,一搜腰间果然带着匕首,又审出随身带的猎枪藏在麻袋里埋在山坡树下。二人把凶器取了,一问犯罪嫌疑人,果然说担心被追踪,特意在山里吃了些野果,拖延了两天。

“你这回可是又成功地福尔摩斯了一把啊!”小秦竖着拇指对廖强说。“还不都亏了你配合得力吗!”廖强在小秦肩膀擂了一拳,两人押解逃犯,赶回局里。

下班前办完所有手续交了差,廖强看看时间约美来吃饭还来得及,跑步奔回办公室,抓起话筒就拨号。突然,从背后伸过来一只手,按住了电话。

小秦转了上来。他用眼睛上下打量着廖强,怪怪地笑着说:“头儿,急着打什么电话,你快闻闻我这一身的味道,都馊了啊。”

廖强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小秦头发油腻腻的,满脸都是污渍,衣服沾着灰尘,鞋上还有泥土。他先是一愣,跟着大笑起来,把拳头在小秦眼前一举道:“你小子,在看我笑话,走,咱先洗个澡去。”

两人匆忙洗了澡,走出浴池,进了旁边一家快餐大排档,对坐后狼吞虎咽吃起来。他们一直闷头吃,一声不吭,直到全收拾光了才抬头。小秦一伸懒腰站起来,看看表,又对廖强怪怪一笑说:“咱俩还挺军事化啊,别说时间还早哪,头儿,我可是要去相亲了。你要不要回去接着打电话?”

廖强抬起拳头照他一比画:“你小子吹吧,还相亲呢!哥们儿我还不打电话了,直接去!”说着他人已跃出门去,大步向广信行走去。

美来这里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留神外面,看看快八点了还没动静,便有些灰心。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抬头看时,廖强就像踩着《运动员进行曲》似的走来了。美来见廖强两眼明显布满了连续熬夜的血丝,那两团光焰却越发明亮,脸上也堆满了可捧起来的笑,便松了口气,知道可以祝贺案子告破了,就连忙让座,把已经凉好的开水递给他。廖强接了,站在那里“咕嘟咕嘟”喝了半杯,说:“要不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屋里怪热的。”

夜幕下的正阳河宁静清凉,月光慷慨地洒满了宽广的河床。它的东岸是丰腴的乡野,西岸就是与正阳老城区连着的新兴的经济开发区。美来和廖强披着月色,站在正阳河大桥上。廖强把前些天陆续查访的经过细述一遍,又把线索中断的情况说了。

“不过,还有一条值得再追溯的线索,”廖强看着美来神情失望的面孔又说,“就是那个女兵当年格外看中你,你母亲死活不肯让你去,这背后的原因也许没那么简单。”他让美来把那个女兵的名字和具体部队番号回忆一下。

美来眨眨眼皱起眉毛,目光变得沮丧迷离,落在粼粼的水面上,摇头叹息说什么也记不得了。见她这样,廖强慌了:“你别焦急,不知道也不要紧,不要说你那时又小,又过这么多年,连当年负责接待的有关部门,我去了解,都没有存档和记录了。”

“那怎么办呢?”美来颓然摇头。

“不要紧。我们再慢慢找其他线索,总会有办法,别急。”廖强安慰她。

夜深下来,河面在黑暗中幽幽地一闪一闪,吹过桥上的风起了凉意,美来不觉打了个寒噤。廖强赶紧把自己的外衣脱下要她披上。

美来忽想起廖强这几天破案一定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刚结束就过来找她,就赶紧推廖强,说:“你忘了我是大山里长大的,还当我弱不禁风呢?”说着转身就往回走去。

“不敢不敢!”廖强连忙追上她,笑说,“你看你,还真是个飞毛腿,说走连我都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