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太郎的诞生

一　不为人知的日本

当初着手这项研究完全是出于个人兴趣，可事到如今，我却认为有必要找人倾诉一下。说起桃太郎征讨鬼岛的故事，大家都会觉得内容太过天真乏味，恐怕连孩子也不愿意去主动传承了。尽管如此，我们必须知道，《桃太郎》反映了日本现代问题的同时，记录了开天辟地以来的历史事件，必须从这两方面加以考察。更何况我国还保存着大量的相关资料，即使是年富力强的学者全力以赴，花费五年甚至十年时间，恐怕都整理不完。直到最近学界才逐渐发现这些事实。目前我只做了一半，需要同志们再接再厉，继续研究。现在勉为其难地发表这一尚未完成的研究，初衷便在于此。

在所有的故事中，英国人创作的《辛德瑞拉》和德国《格林童话》所收录的《灰姑娘》以及日本人所说的《糠福米福》[1]，这种故事类型尤其令外国同行感动。这类故事传入我国已经有上千年了，但情节内容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连“姐姐从远处向妹妹扔橘子皮”这样的细节都被保留下来。今天，北自青森县的寂寥农村，南至长崎县壹岐岛的海边，此类故事仍然挂在人们嘴边，其不同版本的数量也非常丰富。如果研究辛德瑞拉的英国学者柯克斯女士[2]了解以上情况，恐怕就不得不对她那部里程碑似的著作做些修正了。已故的厨川白村君[3]曾发现，日本还存在一些柯克斯女士当时漏掉的版本，并在《大阪朝日新闻》上敦促我去从事这方面的研究。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大问题，而且国内资料的搜集工作也毫无进展。如今也不能说是资料充分，但这些新资料让我们认识到了几个新的事实。文学，即由文字记录的文艺中，这一类故事在日本以《红皿缺皿》之名广为人知。马琴[4]的《皿皿乡谈》完全取材于此，文中引用的关于美作国久米（现冈山县东北部）皿山的诗歌[5]，也并非作者的独创。日本《住吉物语》[6]和《落漥物语》[7]等继母虐待前妻孩子的古典小说，其创作基础大概都与此类民间故事有关。研究格林童话的德国学者只选择了“御伽草子”[8]中的《钵盂姬》[9]作为日本的例子，但同类故事同样广泛流传于我国民间，包括《姥皮》《癞蛤蟆皮》等。这些民间故事就相当于德国的《千张皮》、法国的《驴皮》、英国的《猫皮》。正如柯克斯女士所言，这些都是由灰姑娘型故事派生而成的一种故事。只不过德国学者们从来没有机会了解御伽草子以外的我国文艺罢了。

在日本的口承文艺中，辛德瑞拉换上了日本名字，如在奥州南部（现福岛县一带）她叫“糠子米子”，在津轻（现青森县津轻市）则叫作“栗袋米袋”。同样广泛流传于世的“欺负继女”型故事中，姊妹二人的名字往往都来源于某种成对的事物名字，如“阿银小银”“阿月阿星”“苇子萱子”等。这种现象表明，此类故事在整体上也袭用了《红皿缺皿》的故事传统，只是在名字上努力有点新意罢了。另外，这些日本辛德瑞拉失去母亲后都被逼下厨干活，由于整天看火，满身沾灰。外国的辛德瑞拉到了气候温暖的我国，也依然要穿着那身又脏又破的厚衣服。一般来说，研究此类故事的学者最看重的一个分类标准是这位幸运且善良的美丽继女由谁守护。有的守护者是一种动物，有的是亡母的灵魂，有的则是她本人的守护神，学者们据此阐释各民族传承的同类故事之间的亲疏关系、传播路径等。然而，这种研究方法已经行不通了，因为以上三种守护者在日本可以并存。按照传统的分类标准来看，那些受不同守护者庇护的日本辛德瑞拉们，应该是在不同时期从三个国家传入的，而这种说法显然难以让人信服。我们应该知道，那些值得我们尊敬的外国学者，就算他们学识深厚，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因为他们涉猎再广，也不可能读遍一个民族的所有资料，于是只能以目前所能搜集到的若干资料作为论据。这种研究方式早已注定，他们每次发现新资料，都需要改变之前的看法。由此看来，没有比套用国外学者的观点更愚笨的事了。今后也许还会不断地出现各种各样的版本，但就我国已经搜集到的资料而言，目前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一个国际上有名的民间故事，在我国保存得相对完整，它促使一些内容更加残酷的继女型故事产生，但除此之外。其他更多的民间故事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