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生烛

幽冥殿的穹顶垂落三千盏人皮灯笼，昏黄的光晕里浮沉着《山海经》残页。百里青阳踏过青砖缝隙渗出的黑血，靴底粘稠的触感让他想起长安城茶馆地窖的药材——那些昆仑紫玉参碾碎时，也会渗出这般腥甜的黏液。

“叮——“

青铜铃铛的余音在殿柱间碰撞，姜璃被锁在往生烛台上的身影忽明忽暗。她的左臂已化作相柳蛇尾，鳞片间嵌着七十二枚青铜针，每根针尾都系着染血的优昙花瓣。烛火跃动的刹那，百里青阳看见她背后浮现三百世轮回的残影：有时是巫女献祭，有时是剑修殉道，最近那世分明是茶馆初遇时她帷帽垂落的瞬间。

“你终究来了。“冰棺男子的声音从十八盏长明灯后传来。他掀开兜帽，露出与圆觉七分相似的面容，指尖缠绕的佛珠正在吞食灯芯婴孩的魂魄。那些蜷缩的灵体眉心，全都烙着“癸卯“朱砂印。

百里青阳的轩辕剑突然震颤，剑脊“禹“字铭文渗出金血。他挥剑斩向最近的长明灯，剑气却在触及灯罩时折射成三百道，将殿柱切割出深痕。冰棺男子轻笑弹指，婴孩啼哭凝成《山海经》中的天狗虚影，獠牙咬向剑光中的破绽。

“小心噬魂瘴！“姜璃的传音混着血沫。她背后的若木图腾突然暴长，枝条穿透虚空缠住天狗后腿。百里青阳趁机刺出《归藏》离卦，剑锋燃起的离火却在天狗皮毛上凝成冰晶——那畜生的毛发竟是用冻住的忘川水凝成。

冰棺男子突然撕裂空间，九幽玄火从裂缝涌出。火焰中浮现的画面让百里青阳肝胆俱裂：父亲将婴儿时期的他浸入药鼎，鼎中沸腾的昆仑紫玉参汁液里，浮沉着刻有“器灵“二字的青铜残片。

“你以为圆觉真是救你？“男子掌心托起琉璃盏，盏中跳动的心脏布满佛珠烙痕，“他养你十年，不过是为让九鼎噬魂时更鲜美...“

优昙花瓣突然炸成血雾，姜璃的尖啸震碎十八盏长明灯。她染血的右眼完全化作相柳竖瞳，第十颗蛇首咬断锁链：“画卦！“百里青阳以剑为笔，在虚空画出带血的《归藏》离卦。卦象成型的刹那，所有灯油化作火龙扑向冰棺男子。

幽冥殿在烈焰中崩塌，穹顶星图坠落如雨。紫微帝星没入姜璃眉心的瞬间，冰棺男子捏碎最后枚鼎耳。九道青光射入地缝，三百具青铜棺椁破土而出，每具棺盖都刻着百里青阳的掌纹。

“这才是你的归宿。“男子残躯化作星砂前，将佛珠掷向棺群。百里青阳挥剑斩去，却在触及珠串时看见骇人真相——每一颗菩提子里都冰封着婴儿，他们的脐带连接着姜璃心口的优昙婆罗花。

幽冥渊开始坍缩，地缝涌出的黑潮竟是炼化的《山海经》竹简。姜璃用最后的气力撕开虚空：“进归墟...玉珏...“相柳第十首突然反噬，毒牙刺穿她咽喉。百里青阳的佛珠尽碎，十八道金光没入轩辕剑，完整剑身映出血色谶语：

“九鼎食天日，青阳焚作灰。“

抱着结晶化的姜璃跃入裂缝时，百里青阳听见冰棺男子的残笑在时空乱流中回荡。归墟的海浪声混着剑鸣，摆渡老者的饕餮骨船切开血色波涛，船头悬挂的青铜镜里，映出三百个持剑自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