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三月后
张横是昆山城【毛家铺子】的小厮。
他注意着眼前这个穿着武道服的少年其实已经很久了。
这当然不是他工作细致，目力惊人——事实上，张横才来这铺子干这活计两天，就连铺子里这些血食的价格都没有记熟，甚至早上刚被东家嫌弃没有眼力见，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遇到客人就往里头帐子里喊一下，让那位总是想让自己叫爷的老伙计出来接待一下。
也是如此，他之所以能够注意到面前的少年，还是因为这家伙站在店门口已经快一炷香功夫了。
张横轻轻抬头又偷看了一下。
这家伙身上穿着的武道服，还是最差的布麻坯料所做，真是不像能买得起里头动不动就按金元做单位的血食。
想到这里。
张横也是忍不住冷笑起来。
这样的家伙他也见过。
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几个同伴里就有这样子的。
他们根本不懂这个世道是什么样子。
真看了点灵网里的言语与画面，就以为自己懂了一切。
掏空父母的积蓄，报了各种武道班。
把棺材本都拿去了，目的就是买上药钱，打了激素去踏上所谓的超凡。
可是呢？
张横坐在铺子内摇了摇头。
自己这一群人里，有两个吃药直接吃死的，有一个没有吃死，但是家里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逼得全家挂在城外的，还有一个打激素的时候贪了便宜去了黑作坊，脑袋坏了见到谁都喊爸爸强不强.....唯一一个入了超凡的家伙，这几天听得他在【毛家铺子】里做伙计，千方百计来拉拢关系，就想让他能给他打个折扣。
但听得张横求完了面子打听得价格后，又是面色难看的走了.....
所以你说说，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总想着白日做梦呢！
一群连昆山城的举才宴都上不去的家伙，却做着翻身做主的大梦！
一念到这里，张横也是从凳子上了身，只是许是看店时间超过了七个时辰，他一下子起身有些头晕目眩，缓了好久，才堪堪钻进了帐子里。
瞧着那位靠在柱子边打滚的老伙计，张横使劲把笑容挤出道。
“林爷，我想和您说个事！”
这林老头死鱼眼翻起，冷嘲热讽道。
“怎么？你那破落户邻居还觉得那价格太高，让你过来再说道说道？”
张衡脸一红，连忙解释：
“林爷您说哪里话，这等事情劳烦到您一次就够了，小子哪里还有脸面跑来讨扰您第二次....”
“哼.....希望你有这般懂事点。”
一边说着，这林爷也是开始闭起了眼睛。
张横忙说道：“爷，我有事要和您说，这铺子外面又来了个穷酸人，就站那看着我们这门口的大鲤鱼一动不动好久了.....我觉得不对劲，过来与您汇报一句....”
这林爷本来已经闭目准备继续养神起来，听得这话腰部一起，竟然如同弹簧一般直接直起了身子。
他操起了一旁的烟枪，冷笑道。
“呦！”
“还真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要来我们这闹事！”
说完，直接把帐子一拉，气势汹汹的冲了出去。
张横见了，也是立马心神大定。
姓林的这个年纪都足够当他爷爷了，却能在【毛家铺子】吃香的喝辣的，靠得可不是他那漏风的牙！
......
......
但张横走出来时候，人还是愣在了当场。
因为他心中的那个救星——林老爷子，此刻却像是俯首帖耳一般，站在了那少年面前。
“呦！”
“是常哥儿啊！”
“今天您这风终于吹到我们这儿了！”
“您等等，我和东家说一下，他可想与您交个朋友了！”
只是少年听得这话，却是叹了口气。
“你可千万别招呼他来，你东家的算盘珠子打得太响，我可是吃不消.....”
看了一眼面露乖巧的林大爷，少年也是没好气道。
“上一次，他想带我去码头上看人家大湖帮的货，怎么？是嫌我们两个命数都太长了吗？”
林大爷听了只能苦笑，自家东家啥性子他也知道，但眼珠子一瞥，瞧见了少年所站的位置，指了指那条标价三枚金元的黄河大鲤鱼，问道。
“常哥儿，这鲤鱼的命数不好？”
张横听得是一脸懵逼。
什么？
鲤鱼的命数不好？
这黄河鲤鱼鱼鳞已经修得赤红带金，明显就是有了十年道行，这等血食，放在昆山城这等小地方也算是上佳的食材，咋就变成命数不好？
甚至说句难听点的。
这州府上许多人最喜欢养这等鲤鱼。
好养活不说，还能养个眼。
放在池子里，好肉好丹供奉着，就等着鱼跃龙门，由赤转金时候开上一席龙门宴！
它命数不好？
与它的滋润相比，这昆山城九成九的百姓才命数不好！
而更让他懵逼的是，少年只是轻轻点头，这林大爷就信以为真，直接拿了网兜把这鱼兜了出来，生怕晚上几息，这鱼身上有什么毛病传了开来。
“常哥儿，那这鱼你快收下。”
林大爷顾不得身后的学徒眼睛都快掉到地上，连忙说道。
“这鱼来的价格您也都知道，一枚金元还得往上走，本来按照道理我们要把这鱼白送您，但您这人太守规矩，一定要给钱......既然您说它命数不好，那我们就便宜卖您，三十枚银元，您就把它带走！”
少年思考了一下价格，也是伸出手，从旁边扯了个塑料袋，把鲤鱼接了过来。单手将那三十来斤的大鲤鱼拎着后，又从自己右边的口袋里摸出来了几张纸张。
他随时扯出一张直接给了林大爷。
“这是徐氏的兑票......”
后面的张横瞧了，这些年的培养让他下意识要开口。
“我们不收兑票.....”
只是“我”这个字还没有开口。
就看见林大爷笑得如菊花开一般把兑票接了过来，还给他找了多出来的银元。
用的是正宗江南银，比帝国官方打的银元，还纯了三分。
张横虎躯一震，再也发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
瞧见再也望不见少年背影后，张横才敢发声。
“林爷，这是哪家的少爷？做事.....这般豪横？”
林大爷烟枪边是放入口内，边是冷哼。
“终于反应过来了？你小子，还算不了太笨么！”
他看了一眼已经走到街角长巷，轻轻道。
“这位爷的来历你先别管，只要你知道，他来了，就把我叫过来就行......”
“等一下，你先说说，你让这位爷等了多久？”
.......
........
少年拎着鲤鱼，在这长街上穿行。
他并不知道毛家铺子的小厮因为自己的眼拙，今日可能吃吃上一口凉饭。
若是知道了，他也只能摇摇首，叹息一句。
这世道太难。
哪怕他是【天命者】，有时候都看得心力交瘁。
这长街蜿蜒，商铺与商社交杂而开，在他经过铺子的时候，有伙计见到他，都要热切的叫上两句，邀他坐坐。
常开也是笑笑，拎了手上的袋子婉拒了。
周遭那些店铺伙计见了，都是羡慕不已。
常开也是笑了笑，不说其他。
只是走了没有几步。
一个扛着米袋的少年从自己身边跑过，常开看了一眼也是恍惚起来，这少年身子有两米来高，与林春生的个子差不了多少。
在少年的身影彻底从常开的眼里过去后，他也忍不住低下了头。
这一眨眼。
他与林春生分别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但即使是这些光景时不时能用【灵机】交流一番，真要是在路上遇到相似之人，也是有些上去相认的冲动。
只是常开也是知道，林春生他们已经去了北地。
哪有可能这般轻易，又回到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