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九品!
当晚。
夜色茫茫,月光澄澈。
县衙后宅。
翻阅了几十份考卷,面上隐隐露出倦容的龙场县令卢钰,此刻只穿一件白色中衣,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半晌,却是忽地起身。
“卢郎,怎么了?”
身侧,容貌娇美、莫约双十年华的女子似被惊醒,柔声问询。
“无事。”
卢县令轻声叹了口气。
“夫人,且早点休息吧。”
说着,其人将自家爱妾那只纤纤素手拨开:
“为夫今日,主持县中考试时,见到一张试卷,顿时惊为天人。
“书法文章俱佳,临场做出的那首诗,更是绝妙!
“今夜风清气正,万里无云,月色正好,为夫便想要去后花园,对着明月,诵读这试卷百遍,方能直抒胸臆,没准,还能再增长几分才气呢......”
卢钰一时失笑,继而起身,披上一件常服,径自朝县衙后花园的方向去了。
而就在他身后。
这位容貌甚美,青春可人的县令夫人,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上,竟不知什么时候,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深沉阴霾!
......
后日清晨。
五鼓天明,金鸡报晓。
沈言活动几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腰背,一边推门,一边试着呼吸了口乡间清新的空气。
唔!
呸!有鸡屎味!
他赶紧挥了挥手,驱散鼻尖萦绕着的些许异味。
少年还未来得及整理洗漱,就看到小陈正兴冲冲地跑过来:
“先生,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吧!”
“正是。”
沈言微微点头。
“那先生,我和你一起去看吧。”
“你要是去了县城里......”沈言俯身,摸了下对方软乎乎的发梢,“陈大兄今日春耕,到了午后,还有谁能给他送热汤饼?”
“那,那我不去了。”
小陈正挠挠头:
“不过,先生,我相信你一定是第一名!”
小孩子的脸涨得通红,漆黑的眼睛里似有星点在闪。
沈言听着,不禁莞尔一笑。
他倒是没太担心,童生试的结果。
毕竟。
贴文是倒背如流的,经义是书院讲过的,五言律诗是诗圣写的......
一个童生试而已,要是这样都考不过,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至于能不能拿到所谓案首?
随缘就好。
沈言一笑,对此并无纠结。
去县衙的路上,他还特意拐去南街,可惜集贤堂书坊的大门上,依旧上着木板,显然今日也没打算开门。
也不知道,孙老先生,是不是接连抄了几日考卷,以致太过疲乏了?
这样想着,少年摇了摇头。
......
来到前日充当考棚的大院。
此刻,院落中已经聚集了八九十人,与今年龙场县参加童生试的考生人数相仿。
沈言先后与几名书院的同砚打了招呼,随即,便将目光投向庭院正中,傲然耸立的那面蒙皮大鼓上。
他稍觉愕然。
毕竟,在少年想象中,科举放榜,榜单应该是四平八稳地,粘贴在某面特定的墙壁上。
可自己眼前这面大鼓——
鼓面分内外三层,各自用红纸糊上数十个名字,内圈仅一人,中间十人,最外圈则有数十人,显然便是稍后,用来揭晓新进童生的所谓榜单了。
直至正午时分。
待到院中众人,或惴惴不安,或心急如焚,已然等得有几分焦虑时。
随着几声吹号,龙场县礼房吏员,也就是负责本县典礼、科举事务的官吏,一位三十来岁、面容方正的男子快步走来。
其人手脚利落,口中也不多言。
只说了声,“今日放榜”,便顺势从蒙皮大鼓的最外圈,撕下一条红纸:
“第五十四名,小坝村刘有明。”
在这位礼房吏员身后,另有两位身材高大的衙役,手捧号角。
吏员每念出一个人名,这二人便马不停蹄,吹奏一小段激昂亢进的曲调。
众人听闻。
念到名字的喜不自胜。
没被念的,心中就不免要患得患失。
“第三十八名,石洞村张修成。”
这是沈言在书院中,交往相得的一位同窗。
少年闻之,也自然而然地为他感到高兴。
只是他自己的名字,却始终,不曾在那面蒙皮大鼓上显露......
少顷。
礼房吏员念完了最外圈,抿了抿唇,无视了诸多面色陡然间惨变、显然已经上榜无望的白身学子。
继而,他掀起大鼓中层上某道糊名:
“第十一名,本县刘继业。”
人群中,一个年仅八、九岁的小男孩,蓦地蹦起,兴奋地拍了拍手:
“我考中了,爷爷,我考中了!”
不远处的二楼上,刘老县丞面露笑意。
紧接着,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在场众人,也跟着或喜或悲。
直至——
“第三名,青石镇谢承运!”
“第二名,酒坪金文焕!”
稍加停顿,而后,礼房吏员探手,捏住大鼓正中心,最大,最明显的一处糊名。
沈言屏住了呼吸。
他曾经设想过这一刻,可真正来临时,少年心中,却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一丝惴惴不安的情绪。
而随着那位中年吏员撕开糊名:
“第一名,六里村沈言!”
“呼......”
少年长出了一口气。
我,沈言,县试第一,童生案首!
他闭上眼睛,悄然握拳,心中无声无息地给自己喝了声彩。
与此同时。
随着放榜完毕,变化突生!
那面造型古朴的蒙皮大鼓上,忽的,用朱砂笔写下的每一个上榜之人的姓名,在这刹那间,都不约而同,绽放出清濛濛璀璨光辉。
天空中似有云层翻涌,地气升腾,县衙内更仿佛有龙吟虎啸之声。
须臾,种种不可思议的气机汇聚于那面蒙皮大鼓。
其上数十个姓名,一时间,恰似星辰倒悬于青天,紧接着,便各自散开,化作数十道流星,各自融入榜上有名的数十位新进童生胸前。
这便是才气。
考过童生,胸中便能生出一点才气。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在场的童生们,无不面色转变。
在余下众人,满怀羡慕的目光里,数十人纷纷闭目,开始感受胸中这一点才气。
而对沈言来说,这种变化比之他人,要更猛烈许多!
须知道。
他早在经学入门时起,胸中便有这一点才气。
而月余时间里,少年昼夜苦读,反复诵读经典,直至将《四书五经》肝至小成。
他的胸中才气,也已然积累到一个临界点。
粗如线香,长约寸许。
距离儒家九品,其实只差一线!
而就在跻身童生案首,种种天地气运汇聚而成的才气,融入身体的瞬间——
沈言胸中才气,立时突破了界限。
他脑中轰然。
意识缓缓上升,直至触碰到眉心识海处,那一方古朴玄奇的石质玺印。
顷刻间,又有无边无际,无数往圣先贤,在耳畔曼声长吟: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知行合一。”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
这是沈言第二次将神智倾注于玺印上。
相比之前,这一回,或许是才气突破九品,神魂同步稳固的缘故,他的意识没有立时涣散,而是又多聆听了玺印中纷乱无序的低语声许久,这才在即将坚持不住时,主动将思绪剥离!
这枚玺印,似是记录了我穿越之前的种种典籍......
沈言将心神收敛,随即一时沉吟。
这一次,在他有心操纵之下,少年听到了十余首以“春”为题的古诗词。
其中大半,甚至是他完全没见过,或者仅仅只对一二名句有印象的。
这倒是一件好事。
沈言眉梢微挑。
有玺印在,就略等于,我有了个无比庞大的信息库。
而其中的颂念之声,或许还另有秘密......
虽然现在只能勉强坚持一段很短的时间,不过,若是我的儒家修为,再有进益,那有朝一日,我也未尝不能,洞悉这枚神秘玺印中的一切秘密,甚至把其中的知识,通通吸纳为自身所有。
深深吸了口气的同时,沈言睁开双眼。
缕缕墨色玄光在少年瞳孔中敛去。
一道无形气浪,自沈言身上,陡然间爆发出来。
其人微微含笑。
等到风波平歇,他已然成了一位新进的儒家九品修行者!
“想不到,你竟然也考过了?”
忽的,身旁有人搭话。
沈言转头看去,说话的,竟是那位穿着华美,自诩才高的小公子。
“倒是与金兄同喜。”
沈言拱了拱手。
却不想,小公子将眉头皱起:
“谁告诉你我姓金了?”他向那面蒙皮大鼓上一指,“我是本次县试第三,谢承运。”
“是啊,金文焕明明是老夫才对!”
身后有人轻笑出声,却是先前,考试时还把孙子带来看热闹的白头翁。
循着目光,老爷子点点头,笑呵呵道:
“说了这么久,还没请教过,小兄弟你的名字?”
就在这时。
县衙内院二楼上,忽然有人,从窗户中探出头来:
“请问哪一位,是本县童生试案首,沈言沈公子?”
继而,随着一连串脚步声响,龙场县三班衙役中,资历最老的两位大捕头率领,总计十六名差人先后从楼梯上跑下来。
于庭院中,分列成两排,齐齐俯身下拜。
十六人齐声出言,口中声音朗朗:
“请问哪一位,是本县童生试案首,沈言沈公子?”
人潮涌动。
寻常考生,又何尝见过这样的气势。
忙不迭地挪动脚步,左右分开,却是在院落中,留出来三尺空地,而沈言伫立其中。
少年含蓄而笑,抱拳还礼:
“不敢称公子,我就是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