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朕许你开海之权
卯时的梆子刚响过,远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朱由检在八百铁骑的护卫下,停在吴襄府门前。
他这次出来,主要目标其实就两个。
一个是大贪周奎,另一个则是军头吴襄。
提起吴襄可能没多少人知道,但他儿子吴三桂,朱由检可是如雷贯耳。
甚至在他穿越前,吴三桂的关宁军都成崇祯执念了。
不惜将吴三桂的亲爹吴襄官复原职,加封京营提督,总督京师防御来拉拢吴三桂。
每年辽饷这么多钱,朱由检就不信吴襄没贪。
可等到了他才发现,这位前锦州总兵,今京营提督的宅邸出奇简朴。
门前拴马石长满青苔,檐角铜铃在夜风里喑哑无声。
朱由检伸出手,几名铁骑便催马上前。
“陛下慎重啊,关宁军还没.....”王承恩话音未落。
就见府门从内打开。
六十二岁的老将甲胄未卸,跪立在大门中央。
身后几十名装备精良的汉子做出同样的姿势,将外院排满。
周围灯火通明,俨然等待多时。
朱由检心中暗叹一声,还是得有锦衣卫啊,不然一点秘密都没有。
面上却丝毫不显,似笑非笑的说道,“吴提督好耳目啊,朕才刚到吴提督就已提前知道了。“
吴襄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双手抱拳行了个军礼,“老臣参见陛下。”
“陛下这么大动静,老臣就算不想知道也不行啊。”
“这么说你已经准备好了?”
朱由检径自下马,目光扫过吴襄身上的老旧铁甲,“朕虽然没带锦衣卫来,但你想哭穷恐怕也行不通。”
“老臣绝无此意,这总兵府内还有银钱两万七千两,粮草四百石,陛下随时可以取走。”
吴襄跪在地上,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这下朱由检来了兴趣,“那你大半夜跪在这干嘛?”
“老臣有一言想问陛下。”
朱由检走在吴襄背后的亲军中,看着这些辽东拼杀出来的精锐汉子,随口回道,“说。”
“臣想问,难道陛下准备用银子来抵挡闯逆大军吗?”
朱由检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朕不用银子,还能用什么?靠吴提督和这几十个私兵来对抗闯逆几十万大军吗?”
“老臣不能,但银子也不能……”吴襄犹豫片刻,当目光看到朱由检身后寸步不离的精锐铁骑时,终于咬牙喊道,“京师不可守!”
朱由检猛的转头看向吴襄。
他穿越前,崇祯就曾下令,提议南迁者斩。
所以哪怕是个有脑子的都知道,京城守不了,也没人提去南京行在的事。
而吴襄却在这个时候,冒着杀头的风险说这话。
难道自己看错了?
吴襄是个忠臣?还是个有军事才能的忠臣?
朱由检不说话,让吴襄心凉了半截。
他看到朱由检先是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支武装到牙齿的精锐骑兵,之后又毫不拖泥带水的解决周奎。
以为自家皇帝终于在大敌面前英明起来了,才冒险出言,赌一波未来呢。
可现在看来,崇祯还是那个崇……
“说清楚,京城为何不能守!”朱由检忽然开口,表情严肃。
“啊?”吴襄一愣,随后猛的回过神来。
心中顿时激动到无以复加,赌对了!
赶忙起身行礼。
“陛下!敢请陛下移步书房,老臣为陛下一一道来!”
……
在十六名铁骑的保护下,朱由检和王承恩跟着吴襄的步伐来到书房。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面挂着巨幅舆图的墙。
正是京师城防图。
“陛下请上座。”吴襄将书房中唯一一张椅子搬到房中央。
待朱由检坐下之后,吴襄快步走到舆图前,手指昌平。
“陛下请看,此地乃昌平,距京师不足百里,若臣猜的不错,昨日居庸关便已告破,待今日天明,闯逆贼兵便将至此地。”
朱由检轻轻点头,记忆中李自成确实是3月16日过的昌平。
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后者点头,“自居庸关后,昌平、沙河即无险可守,亦无重兵云集,闯逆只需赶路便可。”
“以闯逆行军速度,最迟明日午时,便可抵达京师。”
“两日内能到京师勤王的援军根本没有。”
“而京师虽有高墙铁壁,整28里城墙,仅靠不足万人的散兵游勇,哪怕五丈匀一人都匀不过来,饶是陛下赐下重赏,将士俱都效死,又如何守的住?”
“再者说,此时城内人心躁动,将无战心兵无余勇,只怕到时候闯逆还未攻城,城便破了。”
吴襄分析的很到位,而这些朱由检也都知道。
可他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整个京师七千万两白银,足够他攒出一支能跟李自成对抗的大军!
一旦离开,这种机会恐怕就不多了。
江南虽然也有钱,但前世和崇祯的记忆里,都清楚记得,江南属于士绅富商的天下。
自己只有一千铁骑,很容易翻车。
就算要走,也得把京城的银子捞干净再走!
沉默片刻,朱由检沉声问道。
“可有守城之法?”
这下轮到吴襄沉默了。
低头叉手,不再开口。
“建奴去年刚换了幼主,多尔衮正愁找不到盟友呢,吴卿你说建奴要是和闯贼联盟,朕可如何是好啊。”
死寂的沉默中,朱由检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这番话精准击中吴襄最深的恐惧。
吴家能在关宁军中说一不二,靠的就是与满清若即若离的关系,以及大明对边防的重视。
靠着左右平衡,他们一家子才能坐享荣华富贵。
而一旦大明倒了,无论是满清入关,还是李自成做大,关宁军的处境都将极为尴尬和危险。
吴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陛下……真不是老臣苟且避战。”
说着说着吴襄突然跪地,铠甲与青砖相撞发出闷响,“京城实不可守,纵然卫霍光武再世,也无法领着几千太监败军抵抗几十万闯逆贼兵啊!”
“那你需要多少人,才能撑到关宁军抵达?”朱由检搓着剑柄宝石,盯着吴襄双眼问道。
“这……关宁军每年耗费辽饷四百万两,养兵二十万。”
眼见皇帝还把希望寄托于关宁军,吴襄终于卸下伪装,从怀里捧出账册。
刚刚他的表现已经足够引起皇帝重视了。
只要能说服皇帝南迁,那到时候皇帝和朝堂重臣就只能指望距离最近的关宁军护驾。
唯一军权在手,还是护着皇帝脱离险境。
这般泼天的功劳,仅次于从龙之功!
不管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实际……实际兵员不足三成,而能战之兵,仅三万关宁铁骑。“
朱由检翻看着触目惊心的贪墨记录,语气却出奇平静,“所以你们父子故意放纵建奴入寇,好让朝廷离不开关宁军?“
“陛下可知广宁之战后,辽东将门过的是什么日子?”
“万历四十六年到天启七年,辽民死了九成!我们不是在养寇自重,是在给辽东百姓留活路!”
“若是把员额补满,那整个辽东除了军营就再无一个男丁了!难道要让妇孺老弱耕田,守着寒冬冻死吗?”
这番话让朱由检想起前世看过的《满文老档》,那里记载着辽东汉人的惨状。
不过吴襄的话,也就听听得了。
这帮军头一个个心里精明的跟鬼一样。
眼见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朱由检也没继续试探吴襄的时间。
这老小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是京师内唯一有点军事才能,上过战场,指挥过大兵团战斗的人。
而明末剩下能打仗的将领,几乎都被崇祯给砍干净了!
仅剩的几个大将,如周遇吉也在前几天战死,朱由检有些映像的黄得功此时还在江北,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用他,朱由检就无人可用,总不能让他这个普通人学微操达人上去骑兵左移五步吧?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忠心的人,只要对方利益和自己利益在同一阵线就够了。
等事后有钱了,该杀杀,该砍砍!
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亲自为吴襄整了整铁甲。
“爱卿不必说那么多,只要守住京师,朕许你吴家开海之权。”
吴襄浑身剧震。
多年来他们走私人参貂皮,最远不过到朝鲜。
若真能合法经营海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