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雁归

黎明前的雪原泛着幽蓝，燕云歌攥着从尸兵眼眶挖出的冰蚕，那半透明的虫体在她掌心扭动，竟与幼时兄长养在琉璃瓶里的药蛊一模一样。

城下复活的尸群突然停滞，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齐刷刷转向东南方——青衣人的焦尾琴正迸出裂帛之音。

“备火油！“她的吼声惊飞城头寒鸦。

亲卫们拖着冻伤的双腿扑向箭楼残骸时，燕云歌的耳畔突然响起母亲哼唱的童谣。

那声音清晰得能辨出换气时的颤音，就像无数个练剑的黄昏，母亲倚着海棠树为她缝补战袍时的低吟。

她猛地回头，看见燃烧的粮车腾起的黑烟聚成人形，裙裾翻飞如十年前母亲坠井那日的模样。

“阿娘...“断剑哐当落地。

尸群在这瞬间暴起。在燕云歌俯身捡剑的刹那，冰蚕突然钻入她腕间血脉。

剧痛中，她看见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地抬起，剑锋精准刺穿扑来的尸兵眉心——正是兄长教她的燕家剑法第七式“点绛唇“。

“将军中邪了！“有人惊叫。

燕云歌在意识涣散的边缘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冰蚕分泌的黏液滑入咽喉。

视线忽明忽暗间，她望见城下青衣人掀开兜帽，焦黑的面皮下露出半张完好的脸——那分明是去年战死的副将陈锋。

与此同时，苏明棠的轿辇正碾过朱雀街的薄冰。她掀开轿帘一线，看见卖花娘篮中的红梅染着不自然的靛色花蕊，那是北境特有的鬼面藤花粉。当第七片梅瓣飘落轿檐时，暗箭破空声与她的金簪同时射出。

“有刺客！“护卫的惊呼被骨裂声截断。

苏明棠蜷在轿底，听着箭矢钉入木板的闷响，忽然嗅到淡淡的沉水香——与太后殿中的熏香别无二致。

她拔下鬓边另一支金簪，旋开簪头暗格，将鹤顶红粉末混着袖中落雪揉成冰针。

另外一边，尸臭混着松脂味涌入鼻腔时，燕云歌正被尸兵逼至城墙边缘。

冰蚕在血脉中游走的轨迹突然清晰，她反手将断剑刺入自己左臂，借着剧痛夺回身体掌控权。坠落的瞬间抓住旗绳，靴尖踢飞的火把点燃浸油的绳索，整面城墙霎时化作火龙。

“陈锋！“她借着火光嘶吼，“你的妻子还在等那支银簪！“

琴音陡然走调。青衣人颤抖的指尖崩断琴弦，尸群如断线傀儡栽进护城河。

燕云歌跌坐在燃烧的城垛上，看着冰蚕从伤口钻出，带着缕缕黑血坠入火海。

恍惚间，她听见兄长在耳边轻叹：“云歌，你终于学会疼了。“

千里外的宫道上，苏明棠的冰针正刺入最后一名刺客的喉结。

那人临死前瞪大的瞳孔里，映出她左眼泛起的琥珀色。血泊中的令牌刻着内务府的徽记，却被她鞋尖碾碎的冰碴掩去痕迹。

当御林军赶来时，只看见瑟瑟发抖的世家贵女，和满地染毒的梅花。

“姑娘受惊了。“首领的目光扫过她完好无损的嫁衣。

苏明棠垂首咳嗽，帕子上的血渍恰巧露出半枚月牙纹。

首领瞳孔骤缩，那是太后暗卫才有的印记。他躬身退开的刹那，瞥见她袖中滑落的玉珏——与三日前北境快马送来的密报中描述的虎符残片惊人相似。

残阳如血时，燕云歌在角楼废墟里挖出个铁匣。锁孔形制奇特，像极了苏明棠轿辇上被暗箭洞穿的雕花。

当她用染血的玉珏插入锁眼时，匣中迸发的蓝火燎焦了眉梢。羊皮卷上的舆图标注着皇陵地宫，而朱砂写就的备注令她浑身发冷——“苏氏女血启之“。

更漏滴到戌时三刻，苏明棠正跪在太后寝殿的鸳鸯砖上。掌心的月牙刺青隐隐发烫，那是今晨更衣时突然浮现的印记。

鎏金香炉腾起的烟雾聚成北境地图，她看着代表苍狼峡的位置腾起黑焰，忽然听见太后轻笑：“好孩子，该去喂鱼了。“

锦鲤池畔，苏明棠看着争食的鱼群突然翻起肚白。袖中玉珏坠入池水的刹那，池底机关转动声与燕云歌开启铁匣的机括声完美重合。

当涟漪平息时，她看见自己的倒影长出兄长般的剑眉，而远在北境的燕云歌正对水囊中的倒影发怔——她的眼角不知何时有了苏明棠的泪痣。

子夜风雪最盛时，燕云歌点燃了最后一支狼烟。烟柱扭曲成凤凰形态的瞬间，她看见苏明棠站在燃烧的嫁衣灰烬里，指尖捏着同样的冰蚕。当更鼓传来三声响，两个女子在相隔千里的城头与深宫，同时说出了那句：“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