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娜》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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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宁娜》的情节

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第一部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奥布隆斯基家里,一切都乱了。多莉知道丈夫同法籍家庭女教师有暧昧关系,三天来一直关在自己的屋子里,奥布隆斯基也离家不归。奥布隆斯基一向过着放荡的生活,衔级低微,年纪又轻,却靠了妹夫卡列宁的引荐在莫斯科政府里占着一个体面而又薪水丰厚的官职。

奥布隆斯基的朋友和同学列文来找他,他知道列文来的目的是向他的姨妹基蒂求婚。

在别人看来,像列文这样出身望族又很富裕的32岁的男子,向基蒂求婚是没有问题的。但他把基蒂看成一个超凡入圣的人,怕自己配不上她。下午4点,列文来到溜冰场,见到了基蒂,基蒂邀他一道溜冰。看到基蒂要走,列文在动物园门口追上她们母女,公爵夫人对他十分冷淡。

奥布隆斯基把列文约到一家英国饭店,列文把求婚的事告诉了老同学。奥布隆斯基说:“我猜得到”,并鼓励列文大胆行动,又告诉列文,他有一个情敌——弗龙斯基。他要列文明早就正式去求婚。

基蒂已18岁,去年冬天进入社交界,对于列文和弗龙斯基两个追求者,公爵站在列文一边,而公爵夫人中意弗龙斯基,基蒂似乎也和母亲站在一边。

晚上7点半,列文来到基蒂家,趁她独自一人时向她求婚。但由于她心中有弗龙斯基,便迅速地回答:“那不可能……原谅我。”

弗龙斯基从来没有过过真正的家庭生活。他的母亲年轻时是出色的交际花,有过不少轰动社交界的风流韵事。在基蒂身上,他“第一次体会到和社交界一个可爱、纯洁而倾心于他的少女接近的美妙滋味”。他不喜欢家庭生活,认为“家庭,特别是丈夫……好像是一种什么无缘的、可厌的、尤其是可笑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11点,他到火车站去接母亲,遇到了去接妹妹的奥布隆斯基。得知列文向基蒂求婚及失败的事,他兴奋和欢喜,“感到自己是一个胜利者”。以至完全忘记了他的母亲,直到乘务员提醒。他心里不尊敬也不爱母亲,只是他自己不承认罢了。他走到车厢门口时站住了,在给一位夫人让路。凭着社交界中人的眼力,弗龙斯基瞥了一眼这位夫人的风姿,就辨别出她是属于上流社会的。

他道了声歉,就走进车厢去,但是感到他非得再看她一眼不可;这并不是因为她非常美丽,也不是因为她的整个姿态上所显露出来的优美文雅的风度,而是因为在她走过他身边时她那迷人的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特别的柔情蜜意。当他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她也掉过头来了。她那双在浓密的睫毛下面显得阴暗了的、闪耀着的灰色眼睛亲切而注意地盯着他的脸,好像在辨认他一样,随后又立刻转向走过的人群,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似的。在那短促的一瞥中,弗龙斯基已经注意到有一股压抑着的生气流露在她的脸上,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把她的朱唇弯曲了的隐隐约约的微笑之间掠过。仿佛有一种过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整个的身心,违反她的意志,时而在她的眼睛的闪光里,时而在她的微笑中显现出来。她故意地竭力隐藏住她眼睛里的光辉,但它却违反她的意志在隐约可辨的微笑里闪烁着。

在车厢里,经母亲介绍他认识了安娜。他帮安娜找到了前来接她的哥哥奥布隆斯基。他们分别的时候,得知一个护路工被火车轧死和他妻子的情况。安娜激动地低声说:“不能替她想点办法吗?”弗龙斯基看了她一眼,立即走出车厢,把200卢布交给副站长,要他转给死者的寡妇。在回家的马车里,安娜问哥哥家庭的情况,奥布隆斯基如实以告。

当安娜走进多莉的房间时,多莉拥抱了小姑。安娜说:“……我不愿意在你面前替他说情,也不想安慰你,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亲爱的,我只是从心里替你难过!”同时,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安娜要嫂嫂再把一切告诉她。多莉从安娜脸上看到了“纯真的同情和友爱”。多莉说:“……假如是你的话,你能够饶恕吗?”安娜回答:“我不知道,我不能判断……是的,我能够……我会饶恕的。我不能再跟从前一样了,不;但是我会饶恕的,而且好像从来不曾发生过这事一样地饶恕的……”她拥抱了安娜。奥布隆斯基回家吃午饭,家庭气氛好多了。基蒂来了,她看到安娜,“还没有定下神来,就感到自己不但受到安娜的影响,而且爱慕她,就像一般年轻姑娘往往爱慕年长的已婚妇人一样。安娜不像社交界的贵妇人,也不像有了八岁孩子的母亲。……她看上去很像一个二十来岁的女郎”。基蒂“感觉到安娜十分单纯而毫无隐瞒,但她心中却存在着另一个复杂的、富有诗意的更崇高的境界,那境界是”基蒂“望尘莫及的”。基蒂邀请安娜去参加她家的舞会。

这是基蒂最幸福的日子。为了参加舞会,她精心打扮了自己。当她被带往安娜那里去时,她满脸通红。

安娜并不是穿的淡紫色衣服,如基蒂希望的,而是穿着黑色的、敞胸的天鹅绒衣裳,她那看去好像老象牙雕成的胸部和肩膊,和那长着细嫩小手的圆圆的臂膀全露在外面。衣裳上镶满了威尼斯的花边。在她头上,在她那乌黑的头发——全是她自己的,没有搀一点儿假——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紫罗兰花环……她的发式并不惹人注目。惹人注目的,只是常常披散在颈上和鬓边的她那小小的执拗的发鬈,那增添了她的妩媚。在她那美好的、结实的脖颈上围着一串珍珠。

基蒂在跳最后一场舞时,无意中发现自己正对面的弗龙斯基和安娜互为倾倒而陶醉的表情,心中充满了恐怖。整个舞会,整个世界,在她心中消失了。她的心碎了。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把基蒂的眼光引到安娜的脸上。

她那穿着朴素的黑衣裳的姿态是迷人的,她那戴着手镯的圆圆的手臂是迷人的,她那挂着一串珍珠的结实的脖颈是迷人的,她的松乱的鬈发是迷人的,她的小脚小手的优雅轻快的动作是迷人的,她那生气勃勃的、美丽的脸蛋是迷人的,但是在她的迷人之中有些可怕和残酷的东西。

当安娜把她请来的时候,她恐惧地盯着她,自言自语:“是的,她身上是有些异样的、恶魔般的、迷人的地方。”安娜没有留下来吃晚餐就回家了,她告诉弗龙斯基,决定第二天回彼得堡。

列文去看哥哥尼古拉,第二天一早离开莫斯科,傍晚就回到家。

舞会的第二天一早,安娜就回彼得堡。她向多莉解释今天她一定要走的原因:“你知道基蒂为什么不来吃饭?她嫉妒我。我破坏了……这次舞会对于她不是快乐反而是痛苦,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多莉说:“……我并不怎么希望……结成这门婚事。假如他……一天之内就对你钟情,那么这门婚事还是断了的好。”多莉最后对安娜说:“记住……我……把你当作我最亲爱的朋友!”

安娜坐在火车里,回想起舞会和弗龙斯基,感到羞耻,又感到温暖,也感到害怕,感到迷迷糊糊又感到很清醒。火车中途靠站,她看到追踪而来的弗龙斯基,心上就洋溢着一种喜悦的骄矜心情。她问弗龙斯基,“……您为什么去呢?”弗龙斯基回答:“……您在哪儿,我就到哪儿去,我没有别的办法。”安娜要他忘记他说的话,弗龙斯基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也永远不能忘记。”火车到彼得堡,看到前来迎接自己的丈夫,“一种不愉快的感觉使她心情沉重起来”。弗龙斯基看到卡列宁挽着安娜的手臂时,“感到一种不快之感,就好像一个渴得要死的人走到泉水边,却发现一条狗、一只羊或者一头猪在饮水,把水搅浑了的心情一样”。安娜把弗龙斯基介绍给丈夫。卡列宁说:“你和母亲同车而去,和儿子同车而归。”安娜回到家,看到欣喜欲狂地跑来搂住自己脖子的儿子,似乎儿子“也像丈夫一样,在安娜心中唤起了一种近似失望的感觉”。安娜平时很喜欢的利季娅伯爵夫人来访,但今天她好像第一次发现了伯爵夫人的一切缺点。

第二部

基蒂舞会后就病了,多莉来看她,她说了些刺伤多莉的话,马上又后悔,姐妹俩相互理解。基蒂固执地到姐姐家,帮助护理患了猩红热的孩子。基蒂没有恢复健康,根据医生的建议出国了。

安娜在彼得堡上流社会的三个团体都有熟人。一个是她丈夫的政府官员的集团,她避开它。另一个是她丈夫借以发迹的集团,中心人物是利季娅伯爵夫人。“这是一个由年老色衰、慈善虔诚的妇人和聪明博学、抱负不凡的男子所组成的集团。”他们自誉作“彼得堡社会的良心”。安娜在彼得堡生活的初期就和这个集团有了友谊。现在在她看来,这个集团的人都是虚伪的。“第三个集团是地道的社交界……这集团的人自以为鄙视娼妓,虽然她们的趣味不仅相似,而且实际上是一样的。”安娜的表嫂,也是弗龙斯基的堂姐贝特西公爵夫人是这个集团的中心人物。从莫斯科回来后,“她避开她正义的朋友而涉足于”这个集团,她在那些地方能遇见弗龙斯基,而弗龙斯基则凡是可以遇见安娜的地方他都去。弗龙斯基十分明白,在社交界眼里,“一个男子追求一位已婚的妇人,而且,不顾一切,冒着生命的危险要把她勾引到手,这个男子的角色就颇有几分优美和伟大的气概,而决不会是可笑的”。有一次,在贝特西家里,安娜告诉弗龙斯基:基蒂病得很重,要弗龙斯基到莫斯科去,求基蒂宽恕。但弗龙斯基看出这话并非由衷之言。安娜说:“假如您真的爱我,像您所说的,那么就这样做,让我安宁吧。”弗龙斯基喜笑颜开了。他说:“难道您不知道您就是我的整个生命吗……我不能把您和我自己分开想……”安娜没有说话,却“让她充满爱的眼睛盯住他”。弗龙斯基从安娜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他想:“……终于到来了!她爱我!她自己承认了!”安娜说:“让我们做朋友吧。”弗龙斯基说:“我们永远不会做朋友……我们或者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或者是最不幸的——这完全在您。”正在这时,卡列宁来了。“这可有点不成体统了!”安娜和弗龙斯基的关系引起了社交界的议论,卡列宁发现了,当晚回到家里,他盘问安娜,安娜矢口否认。

弗龙斯基“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安娜。安娜羞愧、恐惧,无法镇静,她抽抽噎噎地说:“天呀!饶恕我吧!”她把弗龙斯基的手紧按在自己的胸口说:“一切都完了,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请记住这个吧。”弗龙斯基说:“我不会不记得那像我的生命一样宝贵的东西。”

三个月过去了,列文还是不能平静。他到莫斯科看哥哥尼古拉,说服他到外国治疗。除读书外,冬天他还写了一部论述农业的著作。他埋头于农事中。奥布隆斯基来访,列文详细地问了基蒂的病情和她家的计划,“他听到的消息使他很快意”。奥布隆斯基和列文谈到卖森林的事,列文说:“你简直等于把你的树林白白送掉了。”“你没有去数森林里的树,但是里亚比宁却数过了。里亚比宁的儿女会有生活费和教育费,而你的也许会没有!”商人里亚比宁来到列文家。列文对里亚比宁说:“实际上您没有花什么代价白得了这片树林,他来我这里太迟了,要不然,我一定替他标出价钱来。”

“嫉妒安娜,而且早已听厌了人家称她贞节的大多数年轻妇人……都幸灾乐祸起来……她们已准备好一把把泥土,只等时机一到,就向她掷来。”弗龙斯基的母亲听到儿子和安娜的“恋爱关系,起初很高兴,因为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上流社会的风流韵事,更能为一个翩翩少年生色的了”,更何况是卡列宁夫人。但是最近听说儿子为此拒绝了一个对于他的前途关系重大的位置,并引起了许多大人物的不满时,她派大儿子去叫他来看她。有了子女还姘着一个舞女的哥哥也不赞成弟弟的行为。弗龙斯基对母亲和哥哥的干涉产生了愤恨。他认为,“假使这是普通的、庸俗的、社交场里的风流韵事,他们就不会干涉了。……这不是儿戏,这个女人对于我比生命还要宝贵”。他想到安娜,“是的,她以前是不幸的,但却很自负和平静;而现在她却不能平静和保持尊严了……这种虚伪的处境必须了结……抛弃一切,她和我,带着我们的爱情隐藏到什么地方去吧”。他去见安娜,安娜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他,他脸色变白了。他要安娜把一切告诉丈夫,“离开他就是”。安娜愤怒地说:“做你的情妇,把一切都毁掉……”安娜“想到她的儿子,以及他将来会对这位抛弃了他父亲的母亲将抱着什么态度的时候,为了自己做出的事她感到万分恐怖”。

7月,彼得堡举行赛马,沙皇都去观看。那天,卡列宁先到别墅看安娜和儿子,然后去看赛马。弗龙斯基参加了军官障碍赛。比赛一开始,安娜的眼光就盯着弗龙斯基。弗龙斯基翻身坠马,“安娜大声惊叫”,“脸上起了一种实在有失体面的变化”。直到丈夫说“我第三次把胳膊伸给你”,她还没有平静下来。在马车里,安娜从容地说:“……我爱他,我是他的情妇,我忍受不了你,我害怕你,我憎恶你……随便你怎样处置我吧。”卡列宁声音发抖地说:“很好!但是我要求你严格地遵守外表的体面……直到我采取适当的措施来保全我的名誉,而且把那办法通知你为止。”卡列宁把安娜送到别墅就回彼得堡了。

谢尔巴茨基一家前往德国的小温泉,列文的哥哥尼古拉及情人玛利亚后来也到这个温泉,基蒂觉得这两个人讨厌极了。在温泉,她和天使般的少女瓦莲卡成了好友。分别的时候,基蒂要求瓦莲卡到俄国的时候去看望他们。瓦莲卡说:“你结婚的时候我来。”基蒂说:“我永远不结婚。”瓦莲卡说:“那么好,我永远不来。”基蒂说:“那么好,我就为了这个缘故结婚吧。”

基蒂回到俄国。她不像从前那么快活和无忧无虑,但是平静了。

第三部

谢尔盖到了乡下。一次,关于公益事业问题兄弟俩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列文说“医疗所对于我永远不会有用处,至于学校,我也决不会送我的儿女上学校去读书,农民也不见得愿意送他们的儿女上学校去”。当谢尔盖说“会写字的农民像工人一样对你更有用,更有价值”时,列文说:“会读书写字是人做工人更坏得多。修路不会;修桥梁的时候就偷桥梁。”他不承认公益事业是好的,也不承认是办得到的。列文和农民一道割草,他很满意和农民共同劳动的这一天。饭后,谢尔盖总结了他们的分歧:“你把个人利益看成动力,而我却认为关心公益应当是每个有教养的人的责任。”

多莉住到乡下,列文来看她,她告诉列文,基蒂要来这里和她一起过夏天。她责怪列文到莫斯科不去看她。列文说了自己求婚被拒绝的事。多莉说当时的拒绝并不说明什么。她问基蒂在这里时“您不来看我们吗?”列文回答:“我不来。”

卡列宁见到小孩或是女人的眼泪就不能无动于衷。妻子告诉他的事证实了他最坏的猜疑。他暗自说:“没有廉耻,没有感情,没有宗教心,一个堕落的女人罢了!”他一一考虑和他处境同样的人们所采取的方法。决斗、离婚、分居,最后的决定是“断绝和她的情人的一切关系的严格的条件之下,维持现状”。他认为这样办就没有抛弃犯罪的妻子,却给予她悔悟的机会;“纵然这使我很难受,我还是要为使她悔悟和拯救她而尽我的一份力量”。他把这个决定写信告诉安娜,安娜反复读了三遍,感到一种出乎意料的、可怕的不幸降临到她头上。“他是对的……他总是对的……他宽大得很!是的,卑鄙龌龊的东西!除了我谁也不了解这点……而我又不能明说出来。……他们不知道八年来他怎样摧残了我身体内的一切生命力——他甚至一次都没有想过我是一个需要爱情的、活的女人。……我不是尽力,竭尽全力去寻找生活的意义吗?我不是努力爱他,当我实在不能爱丈夫的时候就努力爱我的儿子吗?但是时候到了,我知道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我是活人,罪不在我,上帝生就我这么个人,我要爱情,我要生活。而他现在怎样呢?要是他杀死了我,要是他杀死了他的话,一切我都会忍受,一切我都会饶恕的……而我,已经堕落了,他还要逼得我更堕落下去……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天下有过像我这么不幸的女人吗?……不,我一定要冲破,我一定要冲破!”安娜约见弗龙斯基,把卡列宁的信递给他。弗龙斯基看信的表情使安娜知道她最后的一线希望落了空。安娜说:“在我只有一件东西……那就是你的爱!有了它,我就感到自己这样高尚,这样坚强,什么事对我都不会是屈辱的。”弗龙斯基无力地问:“离婚不行吗?……带了你的儿子一道离开他也不行吗?”安娜默默地摇摇头,她预感到一切都会照旧。

卡列宁战胜了自己的政敌,心情愉快,安娜从别墅回来,对丈夫说:“我是一个有罪的女人,我是一个坏女人,但是我还和以前一样……”卡列宁说:“我的名字没有遭到侮辱的时候,我可以不闻不问……但要是您损害自己的名誉时,我就不得不采取措施来保全我的名誉。”安娜说:“我不能够做您的妻子了……”卡列宁说:“我尊敬您的过去,轻蔑您的现在……”安娜叹息了一声,低下了头,问丈夫,“您要我怎样?”卡列宁说:“……我不要在这里见到那个人……不要去看他……这么一来,您没有尽为妻的义务却可以享受忠实妻子的一切权利。”

列文在草堆上度过的一夜没有虚度。由于劳动和农民接近,大大改变了他对于他所经营的农事的看法。基蒂离他只30里地,他想见她,却又不能。多莉暗示他重新求婚,但他认为,“我不能够仅仅因为她不能够做她所爱慕的男人的妻子,就要求她做我的妻子”。

他到遥远的苏罗夫县拜访他的友人斯维亚日斯基。斯维亚日斯基“是一个极端的自由主义者。但他却仍然是那个政府的官吏,而且是一位模范的贵族长。……他认为人类的生活只有在国外才勉强过得去,而且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出国;……他认为俄国农民是处在从猿到人的进化阶段……主张妇女绝对自由,特别主张她们拥有劳动权利”。但对妻子,他却“使得她除了和她丈夫共同努力尽可能地过得快乐和舒适以外,她什么也不做,而且什么也不能做”。列文想理解他,却又理解不了,感到他是谜一般的人。他告诉列文:“要教育人民……第一是学校,第二是学校,第三还是学校。”而列文对学校教育是否定的。他认为斯维亚日斯基的许多思想只是应付社会用的。

哥哥尼古拉来访,列文在他的引导下,说出了他的计划。尼古拉说:“你并不想组织什么;这不过是你一贯地想要标新立异,想要表示你并不只是在剥削农民,而且还抱着什么理想哩。”兄弟俩争论后,尼古拉坚持要走。哥哥走后第三天,列文也出国了。

第四部

安娜和丈夫每天见面,但彼此完全是陌生人。弗龙斯基负责招待一个来彼得堡的外国亲王。他对于亲王特别感到不快的主要原因是“他情不自禁地在他身上看出了他自己……他只不过是一个极愚蠢、极自满、极健康、极清洁的人罢了”。而亲王对他那种轻视而宽容的态度更使他愤慨了。“笨牛!难道我也是那种样子吗?”他接到安娜要他到她家见面的信,虽然他为安娜违背丈夫的禁令而吃惊,但他还是决定去。吃过早饭,躺在沙发上,几分钟后他就睡着了,他梦见一个胡须蓬乱、身材矮小、肮脏的农民弯下腰去做什么,突然用法语说了句奇怪的话……他醒了,恐怖得全身发抖。晚上9点,他来到卡列宁家门口,差一点和正要出门的卡列宁撞个满怀。弗龙斯基感到卡列宁使自己处于欺骗者的地位。他从安娜的谈话中发现她的嫉妒心。“她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嫉妒心理的发作引起了他的恐惧,而且不论他怎样掩饰,都使他对她冷淡了。……她完全不像他初次看见她的时候那种样子了。在精神上,在肉体上,她都不如以前了。……他望着她,好像一个人望着一朵他采下来、凋谢了的花,很难看出其中的美。”在谈到卡列宁时,弗龙斯基说:“我完全不了解他,假如你在别墅向他说明了以后,他就和你断绝关系,假如他要求和我决斗……但是这个我真不明白了:他怎么忍受得了这种处境呢?他分明也很痛苦。”安娜说:“他不是男子,不是人,他是木偶。谁也不了解他;只有我了解。啊,假如我处在他的地位,像我这样的妻子,我早就把她杀死,撕成碎块了,我决不会说:‘安娜,亲爱的!’他不是人,他是一架官僚机器。”弗龙斯基说:“你说得不对,说得不对呢。”他问起安娜的病,安娜说“我就要死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胡须蓬乱、身材矮小、样子可怕的农民弯着腰在袋子里搜索着……弗龙斯基想起自己白天同样的梦境,感到心里充满了同样的恐怖。

卡列宁第二天一早就到安娜的房间,打开抽屉,找弗龙斯基的信,安娜想阻止,但没有成功。卡列宁说:“我对您说了我不准您在自己的家里接待您的情人。”安娜说不出原因,卡列宁说:“我并不要详细打听一个女人要见情人的原因。”安娜被这种态度激怒了,她涨红了脸,说:“您难道不觉得要侮辱我在您是多么容易吗?”卡列宁说:“对正直的男子和正直的女人才谈得上侮辱,但是对一个说他是贼,那就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安娜说:“您的这种新的残酷性,我以前还不知道哩。”卡列宁说:“一个丈夫给予他妻子自由,给她庇护,仅仅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她顾全体面,您说这算残酷吗?”安娜怒气冲天地说:“这比残酷还坏,这是卑鄙……”卡列宁提高声音叫道:“不!卑鄙!要是您喜欢用这个字眼的话,为了情人抛弃丈夫和儿子,同时却还在吃丈夫的面包,这才真叫做卑鄙!”安娜低下了头。卡列宁说:“是的,您只顾想您自己!但是对于做您丈夫的人的痛苦,您是不关心的。您不管他的一生都毁了,也不管他痛……痛苦。”安娜第一次,一刹那间,同情起丈夫来,设身处地为他想、为他难过。她垂下头,沉默了。卡列宁告诉安娜,“……明天要到莫斯科去,您会从……律师那里听到我的决定。我要把我的儿子迁到我姐姐家去。”卡列宁找彼得堡名律师谈离婚的事,律师最后说:“要得到结果,就要不择手段。”卡列宁听了最后一句话,脸色都变白了,最后说:“一个星期之内。您是否愿意承办这件事……请您把您的意思通知我。”

卡列宁要到遥远的外省去调查,途经莫斯科时,遇到了奥布隆斯基和多莉。奥布隆斯基拦住了他,邀请他明天来吃饭。卡列宁和列文住在同一个旅馆里。卡列宁本不想去,但在奥布隆斯基的真诚邀请下还是去了。

列文也被邀请参加宴会,基蒂见到他,显得惊慌、羞怯、腼腆,也更迷人。当列文告诉她在从火车站到乡下别墅的马车里看到她时,她感到惊异。奥布隆斯基把列文介绍给卡列宁。他们已经认识了。晚宴是成功的,就连卡列宁也变得活跃了。基蒂和列文的谈话,是一种神秘的心心相印。他向基蒂许下诺言,以后再不往坏处想人了。

多莉和卡列宁谈话,她开始坚信安娜是清白的。卡列宁告诉她事实后,她说:“您是个基督徒。替她想一想吧!”“您千万别毁了她。……您也得饶恕啊!”卡列宁说:“我不能饶恕……为了她给予我的伤害,我太恨她了!”多莉说:“爱那些恨您的人……”卡列宁说:“爱那些恨您的人,但却不能爱那些您所憎恨的人。”

基蒂拿着粉笔乱画,她站起来时,列文说:“早就想问您一件事。”他用粉笔写下了14个单词的头一个字母,意思是:“当您对我说:那不能够的时候,那意思是永远呢,还只是当时?”基蒂写了6个字母,那意思是:“那时候我不能够不那样回答。”列文问:“现在呢?”她写下8个开头的字母,意思是:“只要您能忘记,能饶恕过去的事。”列文激动地写了下面开头的字母:“我没有什么要忘记和饶恕的;我一直爱着您。”在他们的谈话中,一切都说了;她说她爱他,基蒂的父母毫无异议地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他们甚至想“今天订婚,明天举行婚礼!”

卡列宁回到旅馆,接到安娜的电报“我快死了;我求你,我恳求你回来。得到你的饶恕,我死也瞑目”。他认为是“诡计和欺骗”。但再读电报时,“我快要死了”的字句还是打动了他。他认为“假如真的……却把这当作诡计……这不但是残酷,每个人都会责备我,而且在我这方面讲也是愚蠢的。”他决定回去,要是假的,就不说一句话,又走开;要是真的,就饶恕她,如果他到得太迟了,就参加她的葬礼。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彼得堡,当看门人告知他安娜“昨天平安地生产了”时,“他这才清楚地领会到他曾经多么强烈地渴望她死掉”。弗龙斯基坐在一把矮椅上,两手掩着脸在哭泣,他请求卡列宁让他留在这里。卡列宁听到寝室里传来的安娜夸奖自己的声音:“……他真是个好人啊,他自己还不知道他是个多么好的人呢……您说他不会饶恕我,那是因为您不了解他。谁也不了解他,只有我一个人……”她看到了丈夫,她说:“……到这里来吧……我活不了多久了……”卡列宁“看到了她的眼神带着他从来不曾见过的那样温柔而热烈的情感望着他”。安娜说:“不要认为我很奇怪吧。我还是跟原先一样……但是我心中有另一个女人,我害怕她。她爱上了那个男子,我想要憎恨你,却又忘不掉原来的她。那个女人不是我。现在的我是真正的我,是整个的我。……我知道我会死掉……我只希望一件事:饶恕我,完全饶恕我!我坏透了……你太好了!”“一种爱和饶恕敌人的欢喜心情充溢了”卡列宁的心,“他跪下把头伏在她的臂弯里”,像小孩一样呜咽起来。安娜把弗龙斯基喊来,说:“露出脸来,望望他!他是一个圣人。”卡列宁把手伸给弗龙斯基,饶恕了他,自己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第二天早晨,卡列宁对前来探视的弗龙斯基说:“请留在这里吧,她也许会问到您的。”第三天,卡列宁对弗龙斯基说:“您知道我决定离婚,甚至已开始办手续……我起过报复您和她的愿望……但是我看见她,就饶恕她了……我要把另一边的脸也给人打,要是人家把我的上衣拿去,我就连衬衣也给他……您可以把我践踏在污泥里……但是我不抛弃她,而且我不说一句责备您的话……我应当和她在一起……”弗龙斯基感到了卡列宁的崇高和自己的卑劣,卡列宁的正直和自己的虚伪,在悔恨中开枪自杀。卡列宁饶恕了妻子和弗龙斯基,听到弗龙斯基绝望的行动后,他比以前更爱他的儿子。对安娜和弗龙斯基生的小女孩,“他感到的不只是怜爱,而且还怀着一种十分特别的慈爱感情……要不是他关心她的话一定会死掉”。

随着安娜的病愈,卡列宁发现妻子“害怕他,和他在一道感到不安,而且不能够正视他。似乎要说什么,但又打不定注意”。贝特西夫人把弗龙斯基自杀未遂,要去塔什干,临走前想见安娜一面的事告诉安娜,安娜拒绝了。并把此事告诉了丈夫。贝特西夫人请求卡列宁。卡列宁说:“我的妻子能不能够接见任何人要由她自己决定。”贝特西夫人遇到奥布隆斯基,说:“他会折磨死她……会活活闷死她。”奥布隆斯基承认,他去见妹妹,对她说:“你应该正视人生……”安娜突然说:“我曾听人说,女人爱男人连他们的缺点也爱,但是我却为了他的德行憎恨他……看见他我就产生一种生理的反感……明知道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了不得的人,我抵不上他的一个小指头,但我还是恨他。为了他的宽大,我恨他……”奥布隆斯基说:“你和一个比你大二十岁的男子结了婚。你没有爱情……这是一个错误。”安娜说:“一个可怕的错误!”奥布隆斯基说:“离婚可以解决一切困难。”安娜摇了摇头。奥布隆斯基找到卡列宁。卡列宁把一封刚写完的信交给他。

我知道您看到我在面前就感到厌恶。相信这一点,在我固然很痛苦,但是我知道事实是这样,无可奈何。我不责备您,当您在病中我看到您的时候我真心诚意下了决心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而开始一种新的生活,这一点,上帝可以做我的证人。对于我做了的事我并不懊悔,而且永远不会懊悔;我只有一个希望——您的幸福,您的灵魂的幸福——而现在我知道我没有完成这个愿望。请您自己告诉我什么可以给您真正的幸福和内心的平静。我完全听从您的意志,信赖您的正义的感情。

奥布隆斯基被眼泪哽塞了。他只说了一句:“我了解你……她被压倒了,完全被你的宽宏大量压倒了……”卡列宁问:“怎样了解她的愿望呢?”奥布隆斯基说:“我想是离婚……”卡列宁从自尊心和尊重宗教的信念、儿子的问题和安娜本身三方面说明了不能离婚的原因,最后表示:“我愿意蒙受耻辱,我连我的儿子也愿意放弃……但是不弄到这个地步不是更好吗?可是由你办去吧……”

弗龙斯基想在去塔什干前再见安娜一次,“然后隐藏起来,去死”。贝特西带回否定的回答。后又把卡列宁同意离婚的事告诉他,他立刻到她家去,一见面两人就拥抱,接吻。安娜说:“你占有了我,我是你的了。”她告诉弗龙斯基,“他一切都同意了,但是我不能够接受他的宽大,我不想离婚”。弗龙斯基立刻辞了职。安娜“没有离婚,并且坚决拒绝了这么办,就和弗龙斯基出国了”。

第五部

列文和基蒂婚礼举行的当天晚上就到乡下去了。“安娜在她获得自由和迅速恢复健康的初期,感到不可饶恕的幸福,并且充满了生的喜悦。”而弗龙斯基在他渴望的事情如愿以偿后,“却并不十分幸福。他不久就感到他愿望的实现所给予他的,不过是他所期望的幸福之山上的一颗小沙粒罢了”。为了消磨时间,他为安娜画了一幅穿意大利服装的肖像,凡看到的人都说非常成功。他请米哈伊洛夫给安娜画了一幅肖像,“这幅画像使大家,特别是弗龙斯基惊异了”。弗龙斯基认为,“人要发现她最可爱的心灵的表情,就得了解她而且爱她,像我爱她一样……我努力画了那么多时候,却一事无成,而他只看了一眼,就描绘出来了……”他从此不再画像了。不久他们就回国了。

基蒂得知列文的哥哥尼古拉快要死了的事,提出要和列文一道去看望,列文不同意,基蒂哭了。列文先去看哥哥,当他说自己的妻子也来了时,尼古拉要单独见基蒂。一见到基蒂来,尼古拉脸上就闪露出微笑,他说:“您恐怕不认识我吧?”基蒂说:“不,我认得……”列文“没有一天不想您,不挂念您呢”。尼古拉在基蒂的劝导下第二天领了圣餐受了涂油礼。他含泪感激基蒂,吻着她的手。列文写了封信给谢尔盖,希望他和尼古拉和解,谢尔盖回信,他因事不能亲自来,请弟弟原谅。基蒂到这里的第十天就病了,医生说是由于疲劳和激动引起的,叫她静养。但她照样到病人房子里去,傍晚,她差人去请牧师,为尼古拉做临终祈祷。尼古拉死了。由于死的不可思议、死的接近和不可避免而引起列文的恐怖心情。基蒂怀孕了。

安娜离家出走,卡列宁“怎样也不能够把最近他对他的生病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的饶恕、感情和爱同现在的处境协调起来;他现在落得孤单单一个人,受尽屈辱,遭人嘲笑,谁也不需要他,人人都蔑视他”。他是个孤儿,由于他的努力和叔父的提携,他大学毕业就在官场中崭露头角。他最亲近的哥哥在外交部服务,结婚后死于国外。他做省长时,安娜的姑母“把她的侄女介绍给他——虽已中年,但作为省长却还年轻”的人时,他犹豫了很久。后安娜的姑母通过一个熟人示意他,他既然已影响了那姑娘的名誉,他要是有名誉心就应当向她求婚才对。他求了婚,把他的全部的感情通通倾注在他当时的未婚妻和以后的妻子身上。“他对安娜的迷恋在他心中排除了和别人相好的任何需要……”在他孤独绝望最痛苦的时刻,利季娅伯爵夫人看他来了。她表示,“我们一道来照顾谢廖沙……我要做您的管家妇……”她告诉谢廖沙,“他的父亲是一个圣人,他的母亲已经死了”。她的帮助给了卡列宁精神上的支持,她使他完全皈依了基督教。她称安娜和弗龙斯基是“可恶的人”。安娜回国的目的之一就是看儿子,她给利季娅夫人写了一封信,但得到的是最残酷的回答——没有回信。

卡列宁得到了勋章,但他的前程已经完结。当利季娅伯爵夫人把安娜的信给他看时,他说:“我想我没有权利拒绝。”伯爵夫人说,“我劝您不这样做……那就会重新使您痛苦,使孩子痛苦!……我写封回信给她”。她给安娜写信:

亲爱的夫人:

使您的儿子想起您,也许会引起他提出种种的问题,要回答那些问题,就不能不在小孩的心中灌输一种批评他视为神圣的东西的精神,所以我请求您以基督的爱的精神来谅解您丈夫的拒绝。我请求全能的上帝宽恕您。

这封信伤透了安娜的心。谢廖沙不相信母亲的死。他散步的时候,把每一个体态丰满而优雅的、长着黑头发的妇人都看作自己的母亲。后来他偶然从保姆处得知母亲没有死。尽管父亲和利季娅夫人向他解释,说是她坏,就等于死了,但他不相信。有一次父亲给他上课,他问父亲:“……你得了勋章。您高兴吗?”卡列宁告诉儿子,“宝贵的并不是奖励,而是工作本身。……你为了要得到奖励而去工作、学习,那么你就会觉得工作困难了;但是……热爱你的工作,你在工作中自然会受到奖励”。

社交界对弗龙斯基是开放的,但对安娜却关闭了。当贝特西夫人得知安娜还没有离婚时,她向安娜表示,“我们不能再见面了”。弗龙斯基去找嫂嫂,嫂嫂告诉她:“你要我去看她……我不能够这样做……”

安娜在接到利季娅那封使她伤透心的信后,不再谴责自己,立刻决定在谢廖沙生日那天,直接到丈夫家去,无论如何要看到儿子。安娜贪婪地望着儿子……说不出一句话来;眼泪使她窒息了。谢廖沙完全醒了。他告诉安娜,他从来不相信母亲死了。安娜激动得只是说:“你没有相信过,我的亲爱的?”新来的仆人瓦西里被母子见面的场面所感动,不忍打断他们。门房卡皮托内奇对威胁他的侍仆科尔涅伊说:“是的,你自然不会让她进来啰!我在这里伺候了十年,除了仁慈什么都没有受过……”保姆来告诉安娜,卡列宁“照例九点钟”来这里。谢廖沙默默地紧偎着母亲,低声说:“不要走,他还不会来呢。”母亲推开他,说:“谢廖沙,我的亲爱的!爱他;他比我好,比我仁慈,我对不起他。你大了的时候就会明白了。”谢廖沙含着泪绝望地说:“再也没有比你好的人了!”安娜在门口遇到了卡列宁,匆匆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嫌恶和憎恨和为儿子而起的嫉妒心情就占据了她的心。到旅馆后她才发现,她为儿子精心挑选的礼物,又原封不动地带回来了。安娜没有料到看见儿子会这样强烈地打动她。她自言自语:“是的,一切都完了,我又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女仆送来了小女孩。这小孩身上一切都是可爱的,但没有擒住她的心。在第一个虽然是她不爱的男子的孩子身上,“却倾注了她从未得到满足的爱;……她对她的关心却还不及倾注在她第一个小孩身上的关心的百分之一”。她突然记起了弗龙斯基“就是她现在不幸的原因”。同时“对他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汹涌的爱情”。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他不再爱她了怎么办呢?”安娜不顾弗龙斯基的坚决反对盛装去看歌剧,被卡尔塔索夫夫人侮辱。安娜“竭尽一切力量来支撑她所担任的角色。在保持外表的平静态度这一点上,她是完全成功的”。但一般人“决不会猜想到她感觉得好像带枷示众的人一样”。弗龙斯基回到家的时候,安娜已经到家了,她叫着,“一切都是你的错,你的过错!”弗龙斯基说:“我请求过,恳求你不要去;我知道你去了一定会不愉快的……”安娜叫道:“不愉快!简直是可怕呀!我只要活着,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她说坐在我旁边是耻辱。”弗龙斯基说:“一个蠢女人的话罢了。但是为什么要冒这个险,为什么要去惹事呢?……”安娜带着惊恐的表情说:“我恨你的镇静。……假如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假如你和我一样痛苦……”弗龙斯基为安娜难过,但仍然生气了。他向她保证他爱她。但是心里是责备她的。第二天,他们和解了,就动身到乡下去了。

第六部

多莉带着孩子们到乡下列文家避暑。基蒂的母亲和瓦莲卡及列文的哥哥谢尔盖也来了。基蒂发现谢尔盖和瓦莲卡之间微妙的关系,想竭力促成他们。列文说谢尔盖“是一个特殊的、奇怪的人。他只过着精神生活”。“他是脱离实际的,而瓦莲卡却是实事求是的。”谢尔盖喜欢瓦莲卡,瓦莲卡也认为做谢尔盖这样男人的妻子是莫大的幸福。他们采蘑菇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却没有表达出来。奥布隆斯基带着在彼得堡—莫斯科大名鼎鼎的年轻人,也是谢尔巴茨基家的表兄弟韦斯洛夫斯基来到列文的庄园。“基蒂居然跟韦斯洛夫斯基谈笑风生,尤其是她报以微笑时的笑容使列文很不愉快。”基蒂看到丈夫的不快,问他“是不是韦斯洛夫斯基有什么地方使你不高兴”,列文的感情就尽情发泄出来了:“你要明白,我并不是嫉妒……但是我感到羞愧和耻辱,居然有人敢这样痴心妄想,居然敢用那样的眼光看你……”

第二天,他们要离家去打两天的猎,第一天列文成绩不好,他把原因归为韦斯洛夫斯基。晚上,奥布隆斯基谈到著名的铁路大王马尔图斯的豪华。列文说:“……难道这种奢华的排场你就不厌恶吗?所有这些人……凭着一套人人都瞧不起的手腕发财致富……可是后来,又用他们这笔不义之财来收买人心。”奥布隆斯基说:“他们都是靠着劳动和智慧发财致富的。”列文说:“凡是用不正当的手段,用投机取巧而获得的利润都是不正当的……”奥布隆斯基说:“……我拿的薪金比我的科长多,虽然他办事比我高明得多,这是不正当的吗?”列文回答不知道。奥布隆斯基说:“你在经营农业上获得了,假定说,五千多卢布的利润,而我们这位农民主人,不管他多么卖劲劳动,他顶多只能得到五十卢布,这事正和我比我的科长收入得多,或者马尔图斯比铁路员工收入多一样的不正当。”列文说:“……这是不公平的,我也感觉到,不过……”韦斯洛夫斯基十分诚恳地说:“果然不错。为什么我们又吃、又喝、又来打猎,无所事事,而他却永远不停地劳动呢?”奥布隆斯基仿佛故意向列文挑衅地说:“是的,你感觉到了,但是你却不肯把自己的产业给他。”列文说:“我觉得我没有权利让出去,我觉得我对土地和家庭负着责任。”奥布隆斯基说:“如果你认为这种不平等的现象是不公平的,那么你为什么不照着你所说的去做呢?”列文说:“我就是这样做的,不过是消极的……我不设法扩大我和他们之间的差别。”奥布隆斯基说:“这是自相矛盾的话。”韦斯洛夫斯基说:“这是强词夺理的解释。”奥布隆斯基说:“事情就是这样,我的朋友!二者必居其一:要么你承认现在的社会制度是合理的,维护自己的权利;要么就承认你在享受不公正的特权,像我一样,尽情享受吧。”列文说:“不,如果这是不公正的,那么就不能尽情地享受这种利益;……要觉得问心无愧。”他们都睡不着。“难道消极地就可以算公正吗”这句话萦绕在列文的心头。奥布隆斯基和韦斯洛夫斯基去找村姑散心了。列文第二天一早就去打猎,成绩很好。回到住处,又接到基蒂报平安的信,非常痛快。韦斯洛夫斯基对基蒂过分的亲昵让列文忍无可忍,叫马车夫把韦斯洛夫斯基送往火车站,请他离开。

多莉去拜访安娜,一路上她回想自己15年的婚姻生活,感到自己的一生都为家庭毁了。她认为“安娜做得好极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责备她。她是幸福的,使另外一个人也幸福……”

当两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多莉发现安娜有眯缝着眼睛的新习惯。使多莉惊讶的是安娜对自己的小女孩长了几颗牙都不知道。安娜说:“我在这里像一个多余的人……”弗龙斯基带多莉参观了医院,一段时间后,多莉对他改变了看法,认为“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好人”。明白了安娜为什么爱上他。弗龙斯基对多莉讲了他不能对安娜讲的话:“我看出她是幸福的,但是能够永远这样吗?……按照法律,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却是卡列宁的。我憎恨这种虚伪!……我有了她的爱情感到幸福,但是我需要事业……”多莉说:“是的……但是安娜有什么办法呢?”弗龙斯基说:“安娜有办法,这全靠她……离婚也是万分需要的……帮助我说服她给他写一封信,要求离婚吧!”多莉答应了。她想起安娜眯起眼睛的新习惯。“好像她眯着眼睛不肯正视生活,好不看见一切事实哩。”

安娜要多莉坦白说说对他们生活的看法。当多莉把弗龙斯基要她做他合法的妻子的话告诉她时,安娜说:“什么妻子,是奴隶……”并表示,将来自己不会再生孩子了。多莉说:“难道离婚不可能吗?……”安娜说:“……我没有一天,没有一小时我不想……第一,他不会答应的。”因为他在利季娅伯爵夫人的影响下。第二,“假定我取得了他的同意……儿子呢?他们不会给我的。他……会看不起我……我只爱这两个人,但是难以两全!……如果我不能称心如意,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她最后对多莉说:“……不要看不起我!……如果有人不幸,那就是我!”并哭了起来。多莉和他们相处一天后,她感到还不如不相逢的好。马车夫和办事员也感到这里无聊得很,弗龙斯基是个“很小气的老爷,”连马都不给喂饱。多莉也有同感。

安娜没有客人的时候,一心一意修饰打扮自己,浏览了许多书。她的知识和记忆力使弗龙斯基大为惊异。10月,卡申省举行贵族选举大会,弗龙斯基“自从他们结合以来破天荒头一次,没有解释清楚就和她分别了”。他认为:“我可以为她牺牲一切,但决不放弃我作为男子汉的独立自主。”

9月,为了基蒂的生产列文搬到莫斯科去住,谢尔盖邀请他一道去卡申省参加选举,基蒂在他犹豫不决时劝他去,于是他去了。他结婚后改变了许多,变得有耐心了。第五天,斯维亚日斯基被选为县贵族长,当晚宴请客人。弗龙斯基见到列文,热情地问他:“你怎么成年累月都住在乡下,却不当治安推事呢?”列文回答:“因为我认为治安裁判是一种愚蠢的制度……八年里我没有出过一件纠纷,有事的时候,结果却判错了……为了解决两个卢布的事我就得花费十五个卢布请一位律师。”列文稀里糊涂地参加投票,结果本来要投到右边却投到左边了。弗龙斯基这一派大获全胜。新选出的贵族长涅韦多夫斯基和胜利者们在弗龙斯基家聚餐。参加选举这件事使他兴奋不已,心满意足。离开餐桌的时候,他接到安娜的来信,告诉他安妮病了,并说她本想亲自来。“孩子病了,她反倒想亲自来!”“选举的单纯欢乐和他必须回到那种沉闷的、使人觉得成为累赘的爱情……”使弗龙斯基感到惊异……当天晚上,他就到家了。

安娜确信弗龙斯基已开始对她冷淡了,“她只有白天用事务、夜里用吗啡才能压制住万一他不爱她了、她会落到什么下场的那种恐怖的念头”。她想到“离婚,再和他结婚”。在弗龙斯基回来的当天晚上,安娜主动提出离婚。弗龙斯基微笑着说:“你好像是在威胁我一样。我再也没有比希望永不分离更大的愿望了。”但是他说这些柔情蜜语的时候冷淡的眼神和恶狠狠的光芒,让安娜永远难忘。安娜给丈夫写信要求离婚,11月末他们来到莫斯科,像已婚夫妇一样定居下来。

第七部

基蒂已过预产期,大家都感到不安。基蒂和弗龙斯基的会见是一桩对他们非同小可的事。基蒂一认出弗龙斯基,就“透不过气来……”但她能够面对着弗龙斯基谈话。“她同弗龙斯基交谈了三言两语……马上转过身去对着玛丽亚……直到他起身告辞的时候她才看了他一眼。”当她把此事告诉列文,她真诚的眼睛使列文看出她很满意自己。他听完一切后,十分快活。

列文这次在莫斯科和他大学的同窗好友卡塔瓦索夫教授重温旧好了,同时和基蒂的二姐夫利沃夫非常情投意合。利沃夫为了两个孩子的教育,去年辞去了外交官,调到莫斯科的御前侍从院。他去拜访利沃夫,临走时告诉他,要去找奥布隆斯基谈谈。

奥布隆斯基邀请列文去看安娜,他说安娜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的处境非常痛苦。她在写一部儿童作品。现在收养了一个英国小女孩。列文来到安娜的书房。

一幅女人的全身大画像,引得列文不由自主地注目起来……列文定睛凝视着那幅画像,它在灿烂的光辉下好像要从画框中跃跃欲出,他怎样也舍不得离开。他甚至忘记他在哪里,也没有听见在谈论些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幅美妙得惊人的画像。这不是画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妩媚动人的女人,她长着乌黑的鬈发,袒肩露臂,长着柔软汗毛的嘴角上含着沉思得出了神的似笑非笑的笑意,用一双使他心荡神移的眼睛得意而温柔地凝视着他。她的活的,仅仅是由于她比活的女人更美。

“我非常高兴哩。”“他冷不防听到”安娜本人的声音。并在书房朦胧光线中看见画里的女人本身。“她穿着闪光的深蓝服装,同画中人姿态不同,表情也两样,但还是像画家表现在画里的那样个绝色美人。实际上,她并不那样光彩夺目,但是在这个活人身上带着一种新鲜的迷人的风度,这却是画里所没有的。”列文感到“和她谈的一言一语都具有特别的意义。同她谈话是一桩乐事,而倾听她的谈话更是一桩乐事。安娜不但说得自然又聪明,而且说得又聪明又随便,她并不认为自己的见解有什么了不起,却非常尊重对方的见解”。他们一个话题转到另一个话题。

“列文在他已经非常喜欢的这个女人身上看出另外一种特点。除了智慧、温雅、端丽以外,她还具有一种诚实的品性。她并不想对他掩饰她处境的辛酸苦辣。她说完长叹一声,立刻她的脸上呈现出严肃的神情,好像石化了。带着这幅表情她的面孔变得比以前更加妩媚动人;但是这是一种新奇的神色;完全不在画家描绘在那幅画像里的那种闪烁着幸福的光辉和散发着幸福的神情范畴以内……列文……感到对她产生了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一往深情的怜惜心情。”“列文一直在欣赏她;她的美貌、聪明、良好的教养,再加上她的单纯和真挚。他一边倾听一边谈论,而始终不断想着她,她的内心生活,极力猜测她的心情。而他,以前曾经那样苛刻地批评过她,现在却以一种奇妙的推理为她辩护。替她难过,而且生怕弗龙斯基不十分了解她。”

要走的时候,列文觉得仿佛他刚刚才来似的。安娜告别时眯着眼睛对列文说:“请转告您的妻子,我还是像以往一样爱她,如果她不能饶恕我的境遇,我就希望她永远也不饶恕我。要饶恕,就得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才行……”列文完全被安娜征服了。他说:“一个非同寻常的女人!不但聪明,而且那么真挚……我真替她难过哩。”回到家里。他把和安娜见面的事告诉了基蒂。当他说安娜是一个“非常可爱,非常,非常惹人怜惜,而且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时,基蒂说:“是的,她自然很惹人怜惜啰。”后突然哭起来。“你爱上那个可恶的女人了!她把你迷住了!我从你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列文很久都劝慰不了妻子,最后他认错说他喝了那些酒以后,一种怜悯心使他忘其所以,因而受了安娜的狡猾的诱惑,并且说他今后一定要避开她。才总算使基蒂平静下来。

安娜送走客人后想:“如果我对别的人们,对这个热爱他妻子的已婚男子具有这么大的魅力,为什么他对我这样冷淡呢?……我需要爱情!……他应该可怜我的。”弗龙斯基回来后问她:“你不寂寞吧?”安娜回答:“我早就学会不觉得寂寞了,斯季瓦和列文来过。”弗龙斯基说:“我知道他们要来看你。你觉得列文怎样?”安娜说:“我很喜欢他。”安娜冷淡而又怀着敌意地和他谈亚什温,他也露出冷冷的准备争吵的表情,但后来他看到安娜绝望的神情不由得害怕起来,他说:“难道我在外面寻欢作乐了吗……我怎样才能使你安心呢……为了不使你像现在这样,我什么事不愿意做啊!”安娜感到自己胜利了,但她懂得这种武器不能使用第二次,她感到他们当中逐渐形成了一种敌对的恶意。

一个人没有过不惯的环境,三个月前,列文决不会相信他处在现在的情况下能够高枕无忧地沉入梦乡:过着毫无目标、没有意义的生活,而且又是一种入不敷出的生活。早上 5点,基蒂告诉他有点不舒服,后经过22小时的痛苦,她生下了一个小男孩。列文忍住感动的眼泪,吻吻妻子,他对小孩有“一种新的痛苦的恐惧心情……唯恐这个无能为力的小东西会遭到伤害的心情是那样强烈……”

奥布隆斯基发现一个肥缺:“南方铁路银行信贷联合会办事处委员会的委员。”他先在莫斯科活动,后到彼得堡。为了这个肥缺,他不惜在犹太佬的接待室里坐了两个小时的冷板凳,这对一个公爵,一个留里克王朝的后裔是巨大的污辱。他找到卡列宁,先谈了工作的事,后谈到安娜的事时他说:我“不是把你当做政治家……只是把你当做一个人,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一个基督徒!你应该可怜她。”“她的处境真可怕!可怕极了!”卡列宁说,安娜“万事如愿以偿了哩”。奥布隆斯基说她等待离婚。卡列宁说:“我认为已经了结了。”奥布隆斯基说,并没有了结。“……帮助她摆脱她所处的难以忍受的境遇。她不再要她的儿子了。……可怜可怜她吧。”卡列宁最后说,“我得好好想想,向人请教一番。后天我给你最后的答复”。奥布隆斯基刚要走的时候,谢廖沙来了,奥布隆斯基记起来安娜要他看望谢廖沙的事。卡列宁提醒他,他们从不在孩子跟前提起他母亲。“他在同他母亲那场意外的会面以后,大病了一场,我们甚至怕他会送了命……他十分健康,而且学习得很好。”奥布隆斯基见到了发生了很大变化的谢廖沙,问他:“你还记得我吗?”他回答:“记得,舅舅。”当奥布隆斯基问他“你记得你的母亲吗”时,他赶紧回答:“不,我不记得!”同时涨红了脸。奥布隆斯基去见早与他有一种很奇怪的关系的贝特西夫人,在她家碰见了米亚赫基公爵夫人。谈到安娜的时候,米亚赫基夫人说:“她所做的是所有的人,除了我之外,都偷偷摸摸做的,而她却不愿意欺骗,她做得漂亮极了。”当奥布隆斯基说自己收到利季娅夫人的邀请函时,米亚赫基夫人告诉奥布隆斯基,“他们要向朗德请教一番”,“您妹妹的命运完全依他而定”。并告诉他:朗德原是巴黎的一个小店员,一次看医生时在医生的诊室睡着了。睡梦中他为所有的病人看病……他治好了别祖博夫伯爵夫人,后者把他收为义子,现在成了别祖博夫伯爵。奥布隆斯基到利季娅夫人家,见到卡列宁和朗德。伯爵夫人告诉奥布隆斯基,卡列宁的“心变了,他获得了一颗新的心……更加强了他的爱”。后朗德、卡列宁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奥布隆斯基“完全被他听到的新奇古怪的言论弄得莫名其妙了”。后来他发现朗德睡着了,或是假装睡着了。朗德在“睡梦中”说要奥布隆斯基出去。奥布隆斯基像逃避瘟疫般地飞奔到大街上。第二天,他得到了不同意离婚的明确答复。“他明白这个决定是以那个法国人昨晚在真睡或者假装睡中所说的话作为依据的。”

安娜和弗龙斯基仍然留在两人都厌倦的莫斯科,他们之间已经不情投意合了。“对她说来,整个的他,以及他的习惯、思想、愿望、心理和生理上的特质只是一种东西:就是爱女人,而她觉得这种爱情应该完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这种爱情日渐减退,因此,按照她的判断,他的一部分爱情一定是转移到别的女人,或者某一个女人身上了,因此她就嫉妒起来。她并非嫉妒某一个女人,而是嫉妒他爱情的减退。她还没有嫉妒的对象,她正在寻找。有一点迹象,她的嫉妒就由一个对象转移到另外一个对象上。有时她很嫉妒那些下流女人,由于他独身的时候和她们的交情,他很容易和她们重修旧好;有时又嫉妒他会遇到的社交界的妇女;有时又嫉妒他和她断绝关系以后他会娶什么想象中的女人。最后的这种嫉妒比什么都使她痛苦,特别是……他不小心地对她说过,他母亲……竟然劝他娶索罗金公爵小姐。”安娜既然猜忌他,于是很生他的气,“找寻各种借口来发脾气,她把她处境的一切难堪都归罪于他”。一天晚上,他们在为女子中学的事争论中弗龙斯基说:“你对那女孩的偏爱……是不自然的。”这激起了安娜的愤怒,说:“……只有粗俗的和物质的东西你才能了解和觉得是自然的。”第二天,弗龙斯基整天不在家,安娜觉得寂寞凄凉,她自言自语:“怪我自己。我太爱动气,嫉妒得毫无道理。”她收拾行李,准备到乡下去。晚上十点,弗龙斯基回来了,指着前厅的皮箱说:“这是什么,这倒不错!”安娜当时没有说什么,在弗龙斯基回房间去时,安娜想起了那句话:“‘这倒不错’……似乎含着几分侮辱人的意味……心头涌起了一种斗争的欲望。”弗龙斯基进来时,她提出要到乡下去。弗龙斯基同意了,但当他提出得到妈妈那里去一趟时,和伯爵夫人一道住在莫斯科近郊的索罗金公爵小姐就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安娜说:“要走就星期一走,否则就永远不走了。”两人争吵起来,弗龙斯基答应:“我们后天走。我什么都同意。”安娜哭着说:“遗弃我吧!……我算什么人呢?一个堕落的女人罢了……你不爱我,你爱上别的女人了!”弗龙斯基恳求安娜镇静,说他比以往更爱她,他们和好了。弗龙斯基的仆人来取电报的回执,安娜问是谁打来的。弗龙斯基回答是奥布隆斯基打来的,安娜接过电报,看到这样的话:“希望渺茫,不过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力为之。”看后她说:“我昨天就说过,什么时候离婚,或者离不离得了,我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没有瞒着我的必要。”接着她就寻思:“照这样,他和女人们通信,也可能隐瞒着我和正在瞒着我哩。”她问弗龙斯基为什么非得隐瞒我不可?弗龙斯基回答:“因为我喜欢把关系弄明确。”安娜说:“把关系弄明确并不在乎形式,而是爱情。”他们又争吵起来,当提到弗龙斯基的母亲时,安娜说她是“一个残忍无情的人”。弗龙斯基说:“求你不要无礼地诽谤我的母亲。”安娜说:“一个女人,倘使她的心猜测不出儿子的幸福和名誉何在,那种女人就是无情的人!”弗龙斯基疾言厉色地提高声音说:“我再求你一次,请你不要无礼地诽谤我所尊敬的母亲!”安娜憎恨说:“你并不爱你母亲!这都是空话,空话,空话!”弗龙斯基说,“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得……”安娜说:“就得决定一下,我已经决定了。”正在这时,亚什温进来,他们的争吵才告一段落。弗龙斯基第二天出去了一整天,深夜回来时,侍女对他说,安娜头疼,请他不要到她的房间去。他们破天荒闹了一整天的别扭,这是公开承认感情完全冷淡了。安娜想到死,认为这是“使他对她的爱情死灰复燃,作为惩罚他,作为使她心中的恶魔在同他战斗中出奇制胜的唯一手段”。她心中充满了恐惧,为了摆脱,她跑到弗龙斯基的书房里,弗龙斯基睡得很酣畅。她回到自己的寝室,服了第二剂鸦片,又出现了以前的噩梦,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听到门铃声,走到窗前,看到弗龙斯基走到马车前,一个少女递给他一包东西。弗龙斯基告诉她:“是索罗金公爵夫人和她的女儿路过这里,”给他带来了钱和证件。并问她的头疼好些了吗?“我们明天一定走,是吗?”安娜回答:“您走,我可不走”,并重复了一遍。弗龙斯基说:“这简直受不了啦!”安娜说:“您……会后悔的!”弗龙斯基“被她说这句话的那种绝望的神情吓坏了”,他本想起来去追她,但是想了一想,又坐下来。他想,“什么我都试过了,只剩下置之不理这个法子了”。他准备到城里去,再到母亲那里请母亲在委托书上签字。安娜看着他离去,自言自语:“走了!全完了!”心里充满了寒彻骨髓的恐惧。她要仆人打听弗龙斯基到哪儿去了。仆人告诉她,到马厩去了;并转告弗龙斯基的话,“万一夫人想坐车出去,马车不久就回来”。她写了张纸条:“是我的过错。回家来吧,让我解释。看在上帝的面上回来吧,我害怕得很!”她到育儿室去,神志错乱之中以为是去看谢廖沙,但看到的却是小女孩。“怎么回事,这不是,这不是他!他的蓝眼睛和羞怯而甜蜜的微笑在哪儿呢?……”她连自己梳过头没有也不知道,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才发现已经梳过了。她走到镜子跟前:“‘这是谁?’她想,凝视着镜子里那个用明亮得惊人的眼睛吃惊地望着她的发烧的面孔。‘是的,这是我!’”她恍然大悟,猛地感觉到弗龙斯基的亲吻,她浑身颤抖,肩头抽搐了一下。随后她把手举到嘴边,吻了吻。仆人告诉安娜:“我没有找到伯爵。”安娜要他直接把信送到伯爵夫人的别墅去;同时,她又发了一封电报,内容是:“我一定要和你谈谈,务必马上回来。”她坐马车到哥哥家去,基蒂和多莉都在。多莉告诉安娜,卡列宁“并没有拒绝;刚刚相反,斯季瓦觉得满有希望哩”。安娜看了奥布隆斯基的来信,说:“这丝毫也引不起我的兴趣。”基蒂本不愿见安娜,但多莉说服了她。她脸泛红晕,把手伸给安娜说:“我很高兴见到您哩。”基蒂对“这个堕落的女人抱有敌意……但是她一见安娜妩媚动人的容貌,所有的敌意就都化为乌有了”。安娜说:“如果您不愿意见我,我也不会大惊小怪的。我全都习惯了……”基蒂觉得安娜在用敌视的眼光打量着她。她把这种敌视归之于安娜的难堪的处境,心里很替她难过。安娜起身说:“我是来向你们辞行的。”她转向基蒂微笑着说:“是的,我很高兴见到您,我从大家的嘴里,甚至从您丈夫的嘴里,听到许多关于您的事。他来看过我。我非常喜欢他哩。他在哪里?”说后面几个字时,“显然怀着恶意”。基蒂红着脸说:“他到乡下去了。”安娜要基蒂代她向列文致意,基蒂同情地望着她的眼睛说:“一定。”安娜吻吻多莉,和基蒂握握手,就急急忙忙地走了。单剩下两姐妹的时候,基蒂说:“她还和从前一样,还像以往那样妩媚动人。真迷人哩!不过她……可怜极了!”多莉说:“是的,她今天有点异样……她似乎要哭了。”

安娜坐上马车,心情比出门的时候更恶劣。除了她以前的痛苦现在又添了一种受到侮辱和遭到唾弃的感觉,那是她和基蒂会面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的。见到两个过路的人,安娜想:“他们怎么像看什么可怕的、不可思议的、奇怪的东西一样看着我呀!……一个人能够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别人吗?我本来想告诉多莉的,不过幸好没有告诉她。她会多么幸灾乐祸啊!……”基蒂“会更高兴了……我在她丈夫眼里显得异常可爱。她嫉妒我,憎恨我,而且还看不起我。……如果我是不道德的女人,我就可以使她丈夫堕入我的情网了……”基蒂也一样,得不到弗龙斯基,“就要列文。而她嫉妒我,仇恨我。我们是互相仇恨的……秋季金,理发师。我请秋季金给我梳头……”晚祷钟声响了,商人多么虔诚地画着十字。这些教堂、这些钟声、这些欺诈……无非是用来掩饰彼此之间的仇视……亚什温说:“他要把我赢得连件衬衣都不剩,我也是如此。”是的,这倒是事实!到了家门口,门房给她一封弗龙斯基的电报,告诉她“十点以前我不能回来”。安娜自言自语:“……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感到心上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和渴望报复的欲望。”“我亲自去找他。在和他永别以前,我要把一切都和他讲明。我从来没有像恨他这样恨过任何人!”她想象弗龙斯基现在正和他母亲与索罗金小姐谈着天,为她的痛苦而高兴。“是的,我必须到火车站去,如果找不到他,我就到那里去揭穿他。”“在掠过心头的种种计划中她模糊地决定采用一种:在火车站或者伯爵夫人家闹过一场以后,她就乘下城铁路的火车到下面第一个城市住下来。”马车刚走动,“不同的印象又一个接着一个交替地涌上她的心头”。“我最后想到的那一桩那么美妙的事情是什么?秋季金,理发师?……是亚什温所说的:生存竞争和仇恨是把人们联系起来的唯一的因素。”看见一辆到郊外寻欢作乐的马车,她心里说:“不,你们去也是徒劳往返,带着狗也无济于事!你们摆脱不了自己。”看见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工人被警察带走,她心想:“这个人倒找到一条捷径”,弗龙斯基“和我也没有找到这种乐趣……”她第一次一目了然地看清了她和弗龙斯基的关系:“他在我身上找寻什么呢?与其说是爱情,还不如说是要满足他的虚荣心。是的,他心上有一种虚荣心得到满足的胜利感。……他以我而自豪。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也没有任何可以骄傲的了。……反倒有使人羞愧的地方!他从我身上取去了可以取去的一切,现在他不需要我了……我的爱情越来越热烈,越来越自私,而他的却越来越减退……在我,一切以他为中心,我要求他越来越完完全全地献身于我。但是他却越来越想疏远我。……如果,他不爱我,却由于责任感而对我曲意温存,但却没有我所渴望的情感,这比怨恨还要坏千百倍!……爱情一旦结束,仇恨就开始了。……假定我离了婚,成了弗龙斯基的妻子。结果又是怎么样呢?难道基蒂就不再像今天那样看我了吗?不。难道谢廖沙就不再追问和奇怪我怎么会有两个丈夫吗?在我和弗龙斯基之间会出现什么新的感情呢?不要说幸福,就是摆脱痛苦,难道有可能吗……我使他不幸,他也使我不幸……螺丝钉拧坏了。……”她想起谢廖沙,“我也以为我很爱他,而且因为自己对他的爱而感动。但是没有他我还是活着,抛掉了他来换别人的爱,而且只要另外那个人的爱情能满足我的时候,我并不后悔发生这种变化。”马车到了下铁车站,彼得提醒她。她把钱包交给彼得。当她往头等候车室去的时候,她回想起她处境的全部详情和她的犹豫不决的计划。于是希望和绝望,又轮流在她的旧创伤上刺痛了她那痛苦万状、可怕地跳动的心灵的伤处。她还想着弗龙斯基。“她多么痛苦地爱他,恨他,而她的心跳动得多么厉害。”

她坐上一节空车厢,看到一个小女孩,心想:“还是个小孩子,就已经变得怪模怪样,会装腔作势了。”看到一个肮脏的农民,她回忆起她的梦境,吓得浑身发抖。看到进来的一对夫妇,觉得他们彼此间是多么厌倦,多么仇恨。她沉思起来:“我简直想像不出一种不痛苦的生活环境;我们生来就是受苦受难的,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但是却都千方百计地欺骗自己。”她听到那个太太用法语说了一句:“赐予人理智就是使他能够摆脱苦难。”这句话仿佛回答了她的思想。“是的,我苦恼万分,赋予我理智就是为了使我能够摆脱;因此我一定要摆脱。如果再没有可看的,而且一切看起来都让人生厌的话,那么为什么不把蜡烛熄了呢?”她听到下面那节车厢里的年轻人又说又笑。感到“这全是虚伪,全是谎话,全是欺骗,全是罪恶……”火车进站的时候,她夹在乘客中间,像避麻风病患者一样避开他们。她站在月台上,极力回忆她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她打算做什么。车夫米哈伊尔交给她一封信,是弗龙斯基写的:“很抱歉,那封信没有交到我手里。十点钟我就回来。”安娜看后恶意地自言自语:“是的,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想:“不,我不让你折磨我了。”一辆货车驶近了,她突然间回忆起她和弗龙斯基初次见面那一天火车轧死的那个人,“她醒悟到她该怎么办了”。她自言自语:“到那里去,投到正中间,我要惩罚他,摆脱所有的人和我自己!”“一种仿佛她准备入浴时所体会到的心情袭上了她的心头,于是她画了个十字。这种熟悉的画十字的姿势在她心中唤起了一系列少女时代和童年时代的回忆……”当第二节车厢的轮子之间的中心点刚和她对正了,“她就抛掉红皮包,缩着脖子……扑通跪下去了。……一想到她在做什么,她吓得毛骨悚然”。“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为什么呀?”她想站起来……但是什么巨大无情的东西撞在她头上,从她的背上碾过去了。“上帝,饶恕我的一切!”她说,“感觉得无法挣扎……一个正在铁路上干活的矮小农民,咕噜了句什么。那枝蜡烛,她曾借着它的烛光浏览过充满了苦难、虚伪、悲哀和罪恶的书籍,比以往更加明亮地闪烁起来,为她照亮了以前笼罩在黑暗中的一切,哔剥响起来,开始昏暗下去,永远熄灭了。”

第八部

7月,谢尔盖准备到弟弟的乡下去。他在火车站见到了欢送到塞尔维亚前线的人群和即将上前线的青年,一个公爵夫人告诉他,弗龙斯基也坐这趟车。谢尔盖说:“我从来也不喜欢他。但是这事把许许多多都弥补了。他不仅自己去,而且他还自己出钱带去了一连骑兵。”他遇到奥布隆斯基,奥布隆斯基要他转告多莉,他已被任命为联合委员会的委员。当奥布隆斯基得知弗龙斯基坐这趟车走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妹妹尸体上绝望地痛哭,只把弗龙斯基看成一个英雄和老朋友。弗龙斯基看到了公爵夫人和谢尔盖,他默默地举了举帽子,他让母亲先走过去,就默默地消失在一节单间车厢里。谢尔盖和他同一列火车。当火车停在省城的时候,谢尔盖见到弗龙斯基的母亲。伯爵夫人对他说:“唉,我受了多大的罪啊……六个星期他对谁也不讲话,只有我恳求他的时候,他才吃一点……我们把一切可以用来自杀的东西都拿开了……他为她的缘故自杀过一次,是的,她的下场,正是那种女人应有的下场。连她挑选的死法都是卑鄙下贱的。”谢尔盖说:“判断这事的不是我们,伯爵夫人。”伯爵夫人说:“当我跑到他房里去的时候,他已经精神失常了……他一句话也不说,骑着马一直奔到那里去了……但是他们把他像死尸一样抬回来……紧接着就差不多疯狂了一样……不论怎么说,她都是个坏女人……她毁了她自己和两个好人——她丈夫和我不幸的儿子。”谢尔盖问,她丈夫怎么样?伯爵夫人说:“他带走了她的女儿……参加了葬礼……她使他自由了……不论怎么说,连她的死都是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可恶的女人的死法。”当谢尔盖问弗龙斯基现在怎么样时,伯爵夫人说:“这场塞尔维亚战争……是唯一能够使他振作起来的事情。他的朋友亚什温,把一切都输光了,也到塞尔维亚去。他来看望他,劝他去……请您去同他谈一谈吧。”谢尔盖找到弗龙斯基,对他说:“我能不能为您效点劳?”弗龙斯基说:“……对不起,对于我,人生已没有什么乐趣了……我,作为一个人,好处就在于,我丝毫也不看重我的生命。而且我有足够的体力去冲锋陷阵……我很高兴居然有适合于我献出生命的事业……作为一种工具我还有些用处。但是作为一个人——我是一个废物了!”

自从列文看见他垂死的哥哥那一瞬间,他第一次用新的信念来看生死问题。“他丝毫也不知道生从哪里来,它为了什么目的,它如何来的,以及它究竟是什么。”从妻子怀孕以后,这个疑问就越来越经常地、执拗地呈现在他的心头。他在每一本书,在每一次谈话里,在他遇到的每个人身上,探求人们对这些问题的态度。他在唯物主义那里得不到解答,在柏拉图、斯宾诺沙、康德、谢林、黑格尔和叔本华这些唯心主义著作里也没有找到答案。他自言自语:“不知道我是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是无法活下去的。”他“虽然是一个幸福、有了家庭、身强力壮的人,却好几次濒于自杀的境地,以至于他把绳索藏起来,唯恐他会上吊,而且不敢携带枪支,唯恐他会自杀”。

谢尔盖来的这天,是他最苦恼的一天。列文和农民一道干活,农夫费奥多尔谈起一个叫普拉东的富裕农民时对他说: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一种人只为了自己的需要而活着……他只想填饱肚皮”,但普拉东“可是个老实人。他为了灵魂而活着。他记着上帝”。列文几乎喊了起来:“他怎么记着上帝呢?他怎么为灵魂活着呢?”费奥多尔说:“您知道怎么样的,正直的,按照上帝的意旨。您要知道,人跟人不同啊!譬如拿您说吧,您也不会伤害什么人的……”“是的,是的,再见!”“列文激动得透不过气来”,他感到自己的心灵中有某种新的东西。“活着不是为了自己的需要,而是为了上帝!……我从迷惑中解脱了出来,认识了我主。”他找到了这种信仰。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这真的是信仰吗?”他幸福得不敢相信了。“我的上帝,我感谢你!”

“我照样还会跟车夫伊万发脾气,照样还会和人争论,照样还会不合时宜地发表自己的意见;……甚至和我的妻子之间仍然会有隔阂……但是现在……我的整个生活,不管什么事情临到我的身上,随时随刻,不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没有意义,而且具有一种不可争辩的善的意义。”


[1].亚·托尔斯泰娅:《父亲》,启篁、贾民、锷权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44—345页。

[2].贝奇科夫:《托尔斯泰评传》,吴均燮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259页。

[3].转引自康·洛穆诺夫《托尔斯泰传》,李桅译,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93页。

[4].《列夫·托尔斯泰文集》第十六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39页。

[5].《列夫·托尔斯泰文集》第十六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39页。

[6].布尔加科夫:《列·尼·托尔斯泰伯爵及俄国和国外对他作品的评论》,圣彼得堡1898年版,第86页。

[7].莫德:《托尔斯泰传》(上),宋蜀碧、徐迟译,十月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400页。

[8].贝奇科夫:《托尔斯泰评传》,吴均燮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307页。

[9].《托尔斯泰文学书简》,章其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32页。

[10].古谢夫:《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1870—1881年传记材料》,苏联科学院出版社1963年版,第18页。

[11].康·洛穆洛夫:《托尔斯泰传》,李桅译,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89页。

[12].《托尔斯泰文学书简》,章其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26页。

[13].古谢夫:《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1870—1881年传记材料》,苏联科学院出版社1963年版,第18页。

[14].《索菲亚·安德烈耶夫娜·托尔斯泰娅日记(1860—1891)》,萨里什尼科夫出版社1928年版,第30页。

[15].赫拉普钦科:《艺术家托尔斯泰》,刘逢祺、张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7年版,第174—175页。

[16].康·洛穆诺夫:《托尔斯泰传》,李桅译,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91页。

[17].赫拉普钦科:《艺术家托尔斯泰》,刘逢祺、张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7年版,第175页。

[18].康·洛穆诺夫:《托尔斯泰传》,李桅译,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91页。

[19].赫拉普钦科:《艺术家托尔斯泰》,刘逢祺、张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7年版,第176页。

[20].《同时代人回忆托尔斯泰》上册,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年版,第268页。

[21].赫拉普钦科:《艺术家托尔斯泰》,刘逢祺、张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7年版,第178页。

[22].《列宁全集》第37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486页。

[23].《列宁全集》第20卷,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 1989年版,第100—101页。

[24].《托尔斯泰作品全集》62卷,第41页;转引自贝奇科夫《托尔斯泰评传》,吴均燮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299页。

[25].《托尔斯泰作品全集》62卷,第41页;转引自贝奇科夫《托尔斯泰评传》,吴均燮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301页。

[26].《托尔斯泰作品全集》62卷,第41页;转引自贝奇科夫《托尔斯泰评传》,第303页。

[27].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页。

[28].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3页。

[29].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5页。

[30].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31].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32].赫拉普钦科:《艺术家托尔斯泰》,刘逢祺、张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7年版,第178页。

[33].赫拉普钦科:《艺术家托尔斯泰》,刘逢祺、张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7年版,第178页。

[34].赫拉普钦科:《艺术家托尔斯泰》,刘逢祺、张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7年版,第178页。

[35].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7页。

[36].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7页。

[37].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7页。

[38].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7页。

[39].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1页。

[40].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8—9页。

[41].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1页。

[42].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2页。

[43].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3—14页。

[44].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4页。

[45].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5页。

[46].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5页。

[47].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6页。

[48].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7页。

[49].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7页。

[50].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9页。

[51].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02页。

[52].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8页。

[53].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8页。

[54].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9页。

[55].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9页。

[56].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9页。

[57].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0页。

[58].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0页。

[59].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0—21页。

[60].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2页。

[61].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8页。

[62].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3页。

[63].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3页。

[64].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3—24页。

[65].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4页。

[66].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4页。

[67].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5页。

[68].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5页。

[69].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6页。

[70].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6页。

[71].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6页。

[72].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7页。

[73].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7页。

[74].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7页。

[75].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8页。

[76].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1—42页。

[77].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8页。

[78].日丹诺夫:《安娜·卡列尼娜的创作过程》,雷成德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9页。

[79].康·洛穆诺夫:《托尔斯泰传》,李桅译,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94页。

[80].贝奇科夫:《托尔斯泰评传》,吴均燮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298页。

[81].贝奇科夫:《托尔斯泰评传》,吴均燮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296页。

[82].贝奇科夫:《托尔斯泰评传》,吴均燮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296页。

[83].康·洛穆诺夫:《托尔斯泰传》,李桅译,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95—196页。

[84].《俄国作家批评家论列夫·托尔斯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5页。

[85].《欧美作家论列夫·托尔斯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40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