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明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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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盐引迷局

第3章盐引迷局

(嘉靖四十五年三月初九·戌时·严府花厅)

严府的轿帘是腥红的锦缎,绣着暗金的蟒纹。周衡躬身下轿的刹那,抬轿的力士猛地向后撤步,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提线木偶。

“噗——”

“噗——”

“噗——”

……

十二盏悬挂于花厅雕梁之上的鎏金宫灯,几乎在同一瞬间毫无征兆地熄灭!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光源。浓稠如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所有金碧辉煌,只余下轿前石阶缝隙里几株夜来香,在突如其来的死寂中散发着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黑暗中,唯有细碎的金铃声响起。

叮铃…叮铃铃…

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几双未着寸缕的玉足正踏着诡异的节奏轻盈滑动。足踝纤细,缠绕着细细的金链,链上缀着米粒大小的金铃。铃声本应清脆,此刻却像是贴着耳膜刮擦,带着一种催命符般的森然韵律。

“周典籍,可知昨夜通州城东,火光冲天,映红了半条运河?”

严世蕃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毫无预兆地紧贴着周衡的耳后响起,带着浓重的、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湿冷腥气!

“整整三万石军粮,烧得连灰都不剩——”那声音里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恰好,就是你向裕王殿下建言,要增派重兵‘严加看守’的那座粮仓!”

“轰!”

十二盏宫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骤然重燃!刺目的光芒驱散黑暗,如同白昼降临,将花厅内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严世蕃那张浮肿惨白的脸,就停在距离周衡鼻尖不到三寸的地方!独眼在跳跃的烛光下,瞳孔竟缩成一道琥珀色的细缝,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蜥。他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混合着残忍与亢奋的诡笑,死死锁住周衡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周衡袖中的半块铜镜,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烙铁,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灼热!隔着几层衣料,皮肤瞬间传来剧烈的刺痛!

他面上不动声色,借着整理被夜风吹乱衣襟的动作,指尖极其隐蔽地拂过袖袋。灼热的镜面紧贴着手腕内侧的皮肤,滚烫的画面碎片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的脑海:

——一片焦黑的废墟上,粘稠的、泛着诡异青绿色幽光的油脂,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沿着断壁残垣缓缓蜿蜒流淌……那青绿的色泽,与严世蕃此刻搭在他肩上那只枯瘦手指上,一枚硕大扳指表面覆盖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漆色,同出一源!

——半截焦黑扭曲的木牌残骸,被火焰舔舐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但牌角一个独特的、如同珊瑚枝头绽放的“菊”形御纹烙印,却在焦痕中顽强地显露出一角!那形状,与严世蕃身后巨大水族箱里,一株鲜艳欲滴的血珊瑚某个枝杈顶端悬挂的、作为装饰的倭国信物,别无二致!

画面碎裂,灼痛依旧。

周衡的目光,越过严世蕃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投向花厅中央。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白玉盆,盆中一株枝杈虬结、殷红如血的海底珊瑚在灯光下妖异夺目。他端起案几上一杯未曾动过的琥珀色酒液,缓步走了过去。

“《岭外代答》有载,”周衡的声音在死寂的花厅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平静,“此等深海血珊瑚,生于幽冥水眼,性属极阴,畏火如蛇蝎。”他手腕微倾,杯中酒液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稳稳浇在那株血珊瑚最繁茂的枝冠上,“遇明火炙烤,则……”

“铮——!!!”

一声刺耳欲裂的琵琶弦崩断之声,如同惊雷般炸响!一位跪坐在角落的乐伎怀中琵琶,最高亢的那根弦毫无征兆地从中断裂!弦尾带着凄厉的尖啸抽打在地砖上。

严世蕃脸上的诡笑骤然凝固!他搭在周衡肩上的那只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瞬间泛白!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金杯,杯壁竟被他硬生生捏出几道清晰的指痕!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株血珊瑚。只见被酒液浇湿的枝杈顶端,一枚小巧的、用金链悬挂在珊瑚尖端的倭国“菊御纹”信物,正随着酒液的滴落而微微颤动,在烛火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晃动着,如同……一颗被悬吊示众的头颅!

……

(子时三刻·卢氏商行秘窖)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桐油灯在石壁上投下摇晃的光圈。灯芯偶尔“噼啪”一声,炸开一朵幽蓝色的火花,瞬间将下方长案上摊开的七本厚厚账册投影,拉扯成张牙舞爪、扭曲舞动的巨大鬼魅,在冰冷的石壁上无声嘶吼。

卢卿越一身素白,如同幽魂般静立在长案旁。她伸出纤纤素手,指尖拂过一架巨大算盘的紫檀木横梁。那算盘鎏金的框架在幽光下流淌着暗金,黄铜包裹的棱角冷硬如刀。她的手指灵巧如蝶翼,檀木算珠在纤细指尖的拨动下,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士兵,在算盘纵横交错的“沙场”上奔袭、跳跃、碰撞,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噼啪”声,节奏快得令人窒息。

“嘉靖三十九年,两淮盐引额定八十万引,实发二十三万五千引;四十年,额定八十五万,实发不足二十万;四十一年……”卢卿越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精准地报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她的玉指在算珠间穿梭,快到几乎留下残影,最终,指尖猛地按在算盘中央一个毫不起眼的雕花枢钮上!

“——至今,历年盐引实发总数,不足朝廷额定三成!”

“咔嗒!”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那架巨大的紫檀算盘,竟沿着中线应声裂开!精巧的暗格无声滑出,露出一本薄得几乎透明、泛着诡异淡黄色光泽的册子。册页的材质非纸非绢,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弹性。

周衡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伸手去取。

指尖触碰到册页的刹那——

嗡!!!

一股强烈的、如同高压电流窜过全身的剧痛和麻痹感,猛地从指尖炸开!直冲天灵盖!周衡闷哼一声,触电般缩回手,指尖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那册页的质地——鞣制得极其精细的人皮!皮面上,一个模糊的、被刻意刮削却未能完全抹去的刺配黥印痕迹依稀可辨!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册页展开后,在灯光下,那薄如蝉翼的人皮竟能清晰地映照出下方支撑石案的粗糙青砖纹理,而皮面上,一条条如同人体肋骨的弧形沟壑在光线下微微凸起,嶙峋起伏,宛如微缩的山峦!

就在这极致的死寂与惊骇中!

案头那半块青铜古镜,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猛地从桌面直立而起!镜面幽光一闪,映照的却不是周衡或卢卿越,而是秘窖唯一那扇糊着厚厚桑皮纸的气窗!

镜中景象清晰无比:三道淬着幽蓝暗芒、棱角狰狞的三棱弩箭箭头,正隔着桑皮纸,精准地指向秘窖内两人所在的位置!

“夺!夺!夺!!!”

三道撕裂空气的厉啸几乎同时响起!快得超越了声音!

秘窖厚重的桑皮纸气窗如同薄纸般被瞬间洞穿!三支造型奇诡、带着倒刺的三棱弩箭,如同三条扑食的毒蛇,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无比地射向石案上那本人皮密册!

噗!噗!噗!

箭镞深深扎入坚硬的青砖!强劲的力道甚至将摊开的人皮密册牢牢钉在了石案之上!箭尾,三簇深得发黑、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蓼蓝青”雕翎,在幽暗的光线下微微颤动——正是严府独有、专供倭国贵胄的秘制染料!

……

(丑时正·卢府后院)

第四道撕裂夜幕的尖啸,比前三道更加阴毒刁钻!它并非射向秘册,而是直取周衡的后心!

“低头!”

卢卿越清叱一声,素手闪电般抓住周衡的腰带,猛地向自己身侧一拽!两人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白鹤,旋身急转!冰冷的箭镞带着死亡的气息,擦着周衡的颈侧飞过,锋利的箭刃甚至削断了他几根飞扬的发丝!

“嗤啦!”

弩箭狠狠钉入周衡手中紧攥着的那本人皮密册!强大的冲击力几乎将密册撕裂!箭镞深深犁过坚韧的人皮,留下一道深可见砖的恐怖沟壑!

卢卿越眼中寒芒爆射!她并未抽刀,而是反手一甩!手中那根从巨大算盘上卸下的、棱角分明、边缘包裹着精钢的紫檀木算盘横梁,如同离弦的劲弩,脱手飞出!精准地砸向院墙东厢飞檐上一道刚刚显露的、模糊的黑影!

“当啷!”

刺耳的金铁交鸣在静夜中炸响!火星四溅!

黑影闷哼一声,手中刚刚举起、准备发射第五支弩箭的倭式短弩被算盘横梁狠狠砸中,弩臂瞬间断裂!半截闪着幽蓝的弩箭无力地跌落瓦片,发出清脆的滚动声。黑影踉跄后退,手中倭刀下意识地格挡劈向紧随而至的横梁!

“看年轮!”卢卿越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混乱!

周衡猛地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泼洒在后院那株古老银杏树虬结的树干上。树干底部,一大片树皮被利刃整齐剥落,露出里面一圈圈清晰的年轮。在年轮最中心、最古老的木质层上,两个深深刻入木髓的篆字在月光下清晰无比——

贞观!

此刻,那“贞观”刻痕深处,正缓缓渗出一种粘稠的、如同融化琥珀般的金黄色汁液!那汁液沿着树干的纹理向下流淌,恰好流经刚才被第四支弩箭划破、溅落了几滴刺客鲜血的树根处!

嗤——!

仿佛滚油泼上了冷水!金黄的树汁与暗红的鲜血接触的瞬间,竟猛地腾起一股刺鼻的青烟!紧接着,那混合的液体如同拥有了生命,瞬间化作一条拇指粗细、色泽幽暗如靛蓝毒蛇的粘稠液体,沿着树根、攀上墙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精准,蜿蜒直噬东厢飞檐上那个刚刚稳住身形的弓弩手!

那黑影正欲挥刀斩断再次袭来的算盘横梁,脚踝骤然传来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和麻痹!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条诡异的靛蓝色“毒蛇”已死死缠住了他的脚踝,冰冷滑腻的触感直透骨髓!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整个身体便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瞬间僵硬麻痹,直挺挺地从飞檐上栽落下来,重重砸在院中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再无声息。

怀中铜镜如同被重锤敲击的战鼓,在周衡胸口疯狂震动!镜面滚烫,混乱的预言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冲击他的意识:

——滔天烈焰吞噬着杭州码头的栈桥和货船,巨大的木结构在火海中发出呻吟,轰然崩塌,坠入浑浊的钱塘江水……

——一本巨大的、封面暗黄的“黄册”在虚空中自行翻开,书页哗啦啦翻动,最终定格在写有“隆庆二年”字样的页面上……

——画面猛地切换!红烛摇曳的洞房内,凤冠霞帔、嫁衣如血的卢卿越,面容冰冷如霜。她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心口位置,一枚北斗七星状的赤红胎记清晰可见。她正将手中那半块染血的青铜古镜,狠狠按向婴儿的心口胎记!镜背之上,那些用奇异陨铁镶嵌勾勒出的紫微垣星图,正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镜缘冰冷的金属边缘紧贴着周衡颈侧的动脉,那锋利的断口在混乱的挣扎中,竟瞬间割破了他的皮肤!

噗!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有几滴正巧溅落在怀中那滚烫的镜背之上!镜背中央,那片由无数细小陨铁颗粒镶嵌而成的、复杂精密的紫微垣星图,在接触到滚烫人血的刹那,竟猛地被“点亮”!幽暗的蓝紫色光芒从每一颗陨铁颗粒中透射出来,光芒流转,瞬间与镜中预言画面里婴儿心口那枚北斗七星胎记的形状、位置……完美重合!严丝合缝!

……

(寅时初·疾驰的青幔轿内)

狭窄的青幔轿厢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在空旷无人的京城街道上疯狂颠簸疾驰!每一次车轮碾过石板路的缝隙,都带来一次剧烈的抛甩,仿佛要将轿内的人五脏六腑都震碎!

“咳…咳咳…呕——!”

周衡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即一大口粘稠的黑血不受控制地从喉间喷涌而出,溅落在深色的轿帘上!那黑血在透过轿帘缝隙渗入的惨淡月光下,竟泛着一种水银般的、冰冷的金属光泽!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指关节处浮起大片大片如同尸斑般的青紫色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呃…呃……”周衡的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哑抽气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是…牵机引……酒里…酒里的踯躅花…是…药引……”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眼前阵阵发黑,冰冷的麻痹感正迅速侵蚀四肢。

翡翠碎裂的清越之音如同玉磬穿云!

卢卿越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扯断了自己颈间一根纤细的红绳!一枚通体碧绿、水头极足的翡翠平安扣应声而落,摔在轿厢地板上,瞬间裂成两半!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莹蓝色幽光,从碎裂的翡翠内部滚落出来!

那是一块只有小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蜂窝状天然孔洞的奇异矿石!矿石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纯粹、仿佛蕴含着星辰之力的幽蓝!

“吞下去!”卢卿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决绝,不容置疑!她纤手如电,瞬间捏开周衡紧咬的牙关,将那粒幽蓝的矿石连同他嘴角残留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血,一同塞了进去!“以血为引!快!”

那枚幽蓝矿石触及舌尖的瞬间——

滋啦!!!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神经末梢的剧烈灼痛感,猛地从舌尖炸开!那痛感并非寻常的热,而是一种带着强烈穿透性的、仿佛能撕裂细胞深处的冰冷灼烧!如同无数根淬了毒液的冰针,顺着舌尖的味蕾,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冲天灵盖!

“呜——!!!”

周衡的双眼猛地瞪圆,布满血丝!身体如同被强电流击中般剧烈地向上弹起,又被轿厢的顶棚狠狠砸回座位!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瞬间模糊!

混合着人血的冰冷矿石,顺着食道滑入喉管。

那不是吞咽。

那感觉,如同将一块刚从炼钢炉里捞出来、烧得白炽的、流淌着岩浆的陨铁,硬生生塞进了喉咙!灼热、滚烫、带着毁灭性的放射性力量,所过之处,食道、胃壁如同被强酸腐蚀、被无形的射线洞穿!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寸感知!

牵机药

剧毒,抑制呼吸中枢

踯躅花药引

催化毒素,体温37℃激活

神经毒素

手指抽搐,意识模糊

无意识绘制

复杂火炮结构图

铀矿原石

α粒子辐射

DNA双链断裂

生殖细胞永久损伤

α射线流

中和神经毒素活性

当四更天沙哑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时,那面染着周衡颈血、镜背星图兀自发着幽幽蓝紫光芒的青铜古镜,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从周衡怀中挣脱,稳稳地、诡异地直立在了颠簸起伏的轿厢地板之上!

布满裂纹的幽暗镜面深处,无数道猩红的细线如同活物般疯狂滋生、缠绕、凝结!最终,在剧烈摇晃的轿厢中,清晰地裂出四个狰狞泣血的鸟篆大字:

杭!州!十!二!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