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盐海迷城
第5章盐海迷城
京杭运河的夜,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吞噬了星光,只余下船头孤灯在无边黑暗中撕开一道微弱的光痕。卢卿越脊背绷直如青松,独立船首,破碎肋骨的断端随着每一次呼吸,都深深刺入脏腑,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舌下压着的百年老参片释放着微弱的苦味与温热,强行吊住她即将溃散的神智。
身后,是刚刚经历的血战。运河总督派来的三艘快船,已带着不甘的漩涡沉入冰冷的河底。仅存的旗舰“飞鱼号”如同受伤的怒鲨,斩开墨色的波涛,全速疾驰。船首那门伪装成压舱石的小型铜炮,此刻卸去了覆盖的草席,黑洞洞的炮口在夜色中泛着森冷的光。
船舱内,周衡躺在简陋的担架上,深陷高烧的梦魇,呓语不断。肩胛骨的碎裂需要柳枝接续固定,卢卿越以金针封住他七处大穴,强行压制伤势恶化。她的脑海却如同高速运转的星辰,无数由鲜血和死亡构筑的算符、密码在意识中疯狂碰撞、重组。杭州七大盐仓的位置、守备、可能的暗道……一张无形的网络正在她濒临崩溃的精神中逐渐清晰。
寅时三刻(凌晨3:45),船过镇江关隘。守关将领高举着镶嵌严府徽记的令牌,在灯火通明的关楼上厉声呼喝:“奉严阁老钧令!严查所有南下水道船只!停船受检!”
飞鱼号速度稍减。卢卿越眼中寒光一闪,声音穿透夜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降半帆!左满舵!帆索缠主桅中段!秤砣上弦!”
水手们虽不明所以,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动作迅捷如风。巨大的船帆哗啦降下半截,粗壮的帆索被水手们以惊人的力量缠绕在粗壮的主桅杆中部,硬生生将其绞紧成一个巨大的、蓄满力量的弩臂!沉重的熟铁船用秤砣被填入临时改造的投索网兜!
“放!”
随着卢卿越一声清叱,绞紧的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回弹!秤砣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黑色流星!
砰——!!!
百步外的关隘瞭望台上,那盏巨大的、指引方向的明角灯笼应声炸裂!燃烧的火油如同愤怒的金色雨点,兜头泼向关楼上的守军!惨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瞬间炸响!
混乱的火光中,“飞鱼号”如同挣脱束缚的巨兽,船首狠狠撞上横亘河道的粗大铁索!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声令人牙酸!拦河铁索应声而断!旗舰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撞开燃烧的关隘残骸,突入江南水道!
黎明微熹,灰白的天光勉强勾勒出杭州城墙庞大的轮廓。然而,城墙之内,数道粗大的、如同巨蟒般的黑烟,正死死缠绕着盐运司高耸的鼓楼,直冲云霄!
盐运司地窖,阴冷刺骨,如同巨大的石棺。七具身着低级盐吏服饰的尸首,僵硬地陈列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脸上凝固着痛苦与惊骇。空气里弥漫着尸臭、硝石和陈年盐粒混合的怪味。
卢卿越面罩浸药的白巾,手持薄如柳叶的银刀。她剖开第三具尸体的腹腔,动作精准而冷酷。胃囊被切开,一股酸腐气息涌出,里面是未完全消化的米粒,诡异的是,这些米粒竟泛着一种不祥的靛蓝色!
“岭南断肠草,混辽东乌头……好狠的毒。”她低声自语,指尖蘸取尸体伤口流出的暗红血液,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飞快地演算。复杂的公式在她脑中闪过:尸体僵硬程度除以环境温度,加上湿度影响系数……血指划出冰冷的结论:“三具死于寅时正(凌晨3点),两具卯时初(5点),最后两具……辰时(7点)毒发身亡。”时间线清晰指向一个逐步推进的灭口计划。
她目光扫过所有尸体紧握的拳头,强行掰开。每具尸体的指缝里,都残留着一种奇异的赤红色粉末。她捻起一点,凑近鼻尖,刺鼻的硫磺味中夹杂着细微的丝状物——火浣布(石棉)的碎屑!易燃物!
“哼!”卢卿越冷哼一声,猛地一脚踹开地窖角落堆积的草垛!
哗啦!草垛散开,露出下方整整齐齐码放的……三百桶硝石!每个桶底,都烙着一个清晰的徽记——狰狞的鲸鱼跃出海浪,喷吐水柱!闽南海商船帮的“鲸吞纹”!
缩在角落、面无人色的盐运使,看到鲸纹的瞬间,如同被蝎子蜇到,怪叫一声就想往门外逃!
咻!
一道乌光闪过!卢卿越手中陌刀脱手而出,如同审判之矛,穿透盐运使的官袍下摆,将他整个人狠狠钉在粗大的地窖梁柱之上!刀柄末端,那七颗微雕的北斗七星,正冷冷地对准他因恐惧而扭曲的眉心。
“鲸纹,何意?”卢卿越的声音如同地府寒冰。
盐运使喉结疯狂滚动,豆大的汗珠滚落,嘴唇哆嗦着,在陌刀冰冷的威压下,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萨…萨摩…岛津家…徽记…”话音未落,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狠厉!
卢卿越反应更快!在他舌尖欲顶破口中某物的瞬间,反手掷出一个不起眼的青瓷药瓶,精准地砸在他脸上!白烟猛地爆开!
“呃…嗬嗬…”盐运使身体剧烈抽搐,双眼暴突,黑色的泡沫混合着鲜血从口鼻中狂涌而出,瞬间毙命!正是严党死士惯用的蜡封毒丸!
窗外,运河方向,突然传来低沉悠长的船号声!呜呜——!如同巨兽的呜咽!
卢卿越猛地扑到地窖唯一的窄小气窗边。只见杭州水门正在缓缓开启!上百艘吃水明显过浅的“运粮船”,正排着诡异的队列,鱼贯入城!
拱宸桥下,百艘运粮船首尾相接,几乎塞满了河道,形成一片压抑的桅杆森林。空气里飘荡着劣质米粮的霉味,掩盖着更深层的诡秘。
卢卿越的身影如同夜色中的白鹤,足尖在拥挤的桅杆和船舷上轻点,无声掠过水面。她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第三艘粮船——它的吃水线,比同样满载的邻船,浅了至少三寸!
她落在目标船舱顶,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狠狠刺入一个鼓胀的麻袋!
哗——!
金灿灿的稻谷倾泻而出,流淌在甲板上。然而,流出的谷物仅仅覆盖了浅浅一层,下方露出的,却是灰黑色的盐包!盐粒粗糙,其中混杂着大量棱角分明、呈现灰白色或浅黄色的可疑结晶!
“硝石!”卢卿越心中警铃大作。她迅速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水晶镜片(简易放大镜),俯身细察盐粒中那些结晶——规则的八角棱柱体!这正是经过初步提纯的硝石结晶!再看盐包上本该盖有的官府盐引烙印,竟被利器粗暴地刮去!
“妖女!下来!”拱宸桥上,杭州守将率领大队官兵出现,强弓劲弩森然对准桥下船队和卢卿越!
卢卿越眼中厉色一闪,猛地将一枚骨哨含入口中!
呜——!!!
一声凄厉尖锐、穿透力极强的哨音陡然响起!
平静的运河水面,在哨音响起的瞬间,竟诡异地出现数个急速旋转的漩涡!
噗!噗!噗!
二十余条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破水而出!口衔雪亮的分水刺!他们动作迅捷如游鱼,手中利刃寒光闪烁,精准无比地割向连接粮船的粗大缆绳!
崩!崩!崩!
缆绳断裂声如同鞭炮炸响!原本紧密相连的连环船阵瞬间崩解!失去束缚的船只在水流冲击下互相碰撞、打横,如同失控的巨兽,狠狠撞向尚未完全开启的杭州水门!
“周衡!”卢卿越的声音在混乱中穿透力极强,“水门铁闸机括!卯位(东)暗桩!”
几乎在她喊出的同时,一道带着伤却依旧迅猛的身影从“飞鱼号”船舷跃入冰冷的运河!正是周衡!他口中咬着匕首,如同一条愤怒的箭鱼,逆流潜向巨大的水门闸基!
“放箭!射死他们!”守将气急败坏!
嗖嗖嗖!火箭如飞蝗般射向失控的船队和水中人影!
卢卿越劈手夺过身边一名水手手中的弩机,搭箭、上弦、瞄准!动作一气呵成!三支尾部燃烧的火箭离弦而出!并非射人,而是精准地钉入几艘撞向水门的关键粮船的破烂风帆之上!
呼——!
火焰沿着涂满桐油的帆索和缆绳疯狂蔓延!瞬间点燃了风帆和船上的草席、木屑!
轰!!!轰!!!轰!!!
更猛烈的爆炸发生了!火焰舔舐到了船舱内那些灰黑色的盐包——确切地说,是混杂着大量提纯硝石的盐硝混合物!剧烈的爆炸如同平地惊雷!狂暴的冲击波横扫拱宸桥!坚固的石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半边桥体在惊天动地的巨响和漫天烟尘中轰然坍塌!巨大的石块砸入运河,激起冲天水柱!
杭州盐场,十万灶户(煮盐工人)如同沉默的火山,终于爆发了!他们手持简陋的铁叉、扁担、熬盐的铁钎,将盐运司衙门围得水泄不通。饥饿和愤怒扭曲了他们的面孔,绝望的咆哮声震天动地。
卢卿越一身染血的白袍,如同标枪般挺立在盐运司门前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她脸色苍白如纸,肋下的剧痛几乎让她站立不稳,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能安抚狂澜的力量。
灶户代表,须发皆白的老陈头,颤抖着双手,将一份摁满血指印的诉状高举过头,递了上来。声音嘶哑悲愤:“青天大老爷!盐吏克扣工粮!三日仅发霉薯半斗!实在活不下去了啊!”
卢卿越接过血书,目光扫过下面那一张张枯槁绝望的脸。她猛地转身,几步跨到停在高台旁的几辆运粮大车前,刷地一下掀开厚厚的防水油布篷!
哗啦!
霉烂发黑的米薯滚落一地!刺鼻的腐臭味弥漫开来。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霉烂的粮食中,赫然混杂着大量熟悉的靛蓝色颗粒——断肠草与乌头的种子!
严世蕃的毒计瞬间浮出水面:以霉烂毒粮逼迫灶户!饿极的灶户一旦食用毒粮,必然引发大规模暴毙或疯狂暴动!届时,早有准备的官兵便能以“镇压民乱、清剿暴匪”之名,名正言顺地屠城!掩盖所有走私、灭口的痕迹!好一招借刀杀人,毒绝人寰!
卢卿越眼中怒火升腾!她一把夺过衙门口巨大的鸣冤鼓槌!
咚!咚!咚!咚!咚!
三急两缓,五声沉重的鼓点,带着奇异的节奏,穿透了灶户们的喧嚣,清晰地传遍四方!这是盐场传承数百年的鼓语——“开仓放粮”!
早已被围困吓破胆的盐运司库官,哆哆嗦嗦地打开了紧邻衙门的几座大粮仓的铜锁。
然而,粮仓内——空空如也!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再次淹没人群。暴动的边缘,一触即发!
“娘!饿!有饭香!”一个瘦小的孩童突然指着西面,带着哭腔喊道。
所有人下意识地转头望去!西郊废弃的龙王庙方向,几缕淡淡的炊烟正袅袅升起!
卢卿越精神一振!她毫不犹豫,率领着如同洪流般的灶户涌向废庙!破旧的庙门被愤怒的人群撞开!
庙内景象令人震撼:三十口巨大的铁锅架在临时垒砌的灶台上,锅内翻滚着热气腾腾的白粥!几十名衣衫褴褛却眼神坚定的老弱妇孺,正用木勺奋力搅动着锅里的米粥!那些粥,赫然是用从盐场领到的霉烂毒米,经过反复淘洗,并用大量生石灰水沉淀、中和毒素后熬煮而成!
卢卿越走到一口大锅前,拿起木勺,舀起满满一勺略显浑浊却散发着米香的白粥,在十万灶户的目光注视下,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缓缓啜饮!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如同决堤的洪水,无数压抑已久的哭声、哽咽声爆发出来!泪水从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滚滚而下!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如同旋风般冲破人群,马背上的骑士浑身浴血,嘶声力竭地狂喊:“报——!七大盐仓!永丰、广济、裕民……同时起火了!火势冲天!挡不住了!”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杭州城不同方向,七道巨大的、如同连接天地的黑色烟柱,正滚滚升腾,迅速吞噬着黎明的天空!整个杭城,仿佛陷入一片燃烧的炼狱!
永丰盐仓,火势最为猛烈。烈焰冲天,热浪滚滚,将半边天都映成了赤红色。木结构的仓房在火海中发出噼啪的爆响,不断坍塌。
卢卿越撕下衣襟,浸透冰冷的运河水,紧紧捂住口鼻。她深吸一口气,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片翻腾的火海!
热!难以想象的热!火焰舔舐着皮肤,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视线被扭曲的热浪和黑烟模糊。一根燃烧的巨大横梁带着万钧之势当头砸落!
“开!”卢卿越发出一声清叱,手中陌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刀锋过处,燃烧的巨梁应声而断!劈开一条狭窄的通道!
她不顾一切地冲向记忆中最核心的库房位置。火光中,隐约可见库房深处,数百包引燃的盐包如同巨大的篝火堆,整齐地码放着!引火的油绳如同毒蛇般缠绕其上,发出滋滋的燃烧声。然而,吸引卢卿越目光的,却是盐包下方,几块铺地的青砖排列异常,与周围严丝合缝的铺设格格不入!
她强忍灼痛,以陌刀柄重重敲击!
咚!咚!咚!
空心砖!
声音指引她扑向东侧一面被火焰燎烤得发黑的墙壁。她不顾滚烫,用陌刀锋利的刀尖疯狂刮剥着墙上的灰皮!火星四溅!
剥落的灰皮下,露出了被烟火熏黑的墙壁本体,以及——一幅由深浅不一的刻痕组成的、巨大而复杂的图案!线条蜿蜒,标注着水道、闸口、暗渠……这是前朝张士诚割据江南时,秘密开凿、用于转运物资和藏匿兵力的运河秘道图!
火舌已经舔舐到她的鬓发,焦糊味弥漫!卢卿越眼中爆发出绝境中的光芒,她猛地伸手,用尽全力撕下那幅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坚韧的硝制牛皮图谱!随即抱着图谱,一个翻滚,从被她劈开的火道中狼狈不堪地滚出火海!
盐场空地上,卢卿越咳出带着黑灰的血沫。她不顾浑身灼伤,迅速抓起一根烧焦的木炭,以血水混合灰烬为墨,在相对平整的沙土地上,将撕下的运河秘道图核心部分飞快地勾勒出来!
线条在沙盘上延伸,七大盐仓的位置被清晰标注。当最后一笔落下,卢卿越的动作猛地僵住!
七大盐仓的位置,竟隐隐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北斗七星!而代表着“天权星”(文曲星)的位置,赫然指向了杭州城外运河上最关键的一道水闸——清波闸!
更让她瞳孔骤缩的是,“天权星”闸口的位置标记旁,赫然画着一个醒目的赤红色圆圈!与盐吏尸体指甲缝里残留的赤红色粉末——硫磺与火浣布的混合物——如出一辙!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她挣扎起身,抓起从盐仓废墟中带出的少量硫磺和火浣布碎屑,混合在一起,跌跌撞撞冲向盐场边缘一条通往运河的引水渠!将混合物奋力撒入渠口!
嗤——!!!
混合物遇水的瞬间,竟猛地爆发出大团的白烟和刺鼻气味!紧接着,一条幽蓝色的火线,如同被唤醒的地狱之蛇,沿着流淌的水面,以惊人的速度逆流而上!直扑运河清波闸的方向!
“妖法!是妖法!”守卫引水渠的兵卒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溃逃!
“周衡!”卢卿越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声音因吸入烟尘而沙哑,“炸闸!火药……就埋在闸基!图纸标记点!”
一直强撑着护在她身边的周衡,闻言毫不迟疑,抓起准备好的火药包,冲向浓烟滚滚的清波闸闸楼!他按照卢卿越沙盘上标注的“天权星”核心点,果然在闸基巨大的条石缝隙中,找到了埋设的炸药和引信!
然而,当他掏出火折,试图点燃引信时,心猛地沉入谷底——引信末端,赫然被利刃齐根剪断!
也就在这一刻!
呜——!!!
一声沉闷而充满压迫感的船号从运河下游传来!一艘船首镶嵌着狰狞鬼面撞角、悬挂着异域旗帜的倭国关船——“浪速丸”,正顺着加速的水流,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洞开的清波闸口猛冲而来!距离闸口,已不足三十丈!船首甲板上,倭寇雪亮的刀光清晰可见!
倭船“浪速丸”巨大的鬼面撞角撕裂水流,带着毁灭的气势直扑闸口!一旦被它撞入城内水道,后果不堪设想!
卢卿越眼中闪过玉石俱焚的决绝!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灵猿般攀上清波闸顶巨大的生铁绞盘!手中那柄精钢锻造的陌刀,被她双手紧握,刀尖对准绞盘主齿轮与沉重闸门连接处最关键的咬合缝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插了下去!
滋啦——!!!!
刺耳到极致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火星如同瀑布般从咬合处疯狂迸溅!沉重的陌刀在巨大的阻力下剧烈震颤,刀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滚烫!卢卿越的双臂肌肉贲张,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滴落在滚烫的齿轮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她猛地将双脚踏在沉重的闸门门板上,以身体为杠杆,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下压刀柄!
咔嚓——!!!!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金属断裂声!
巨大的生铁主齿轮,在陌刀这决死一击和闸门本身的重压下,轰然崩裂!原本悬停在半空的千斤闸门,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点,猛地向下坠落了足有三尺!
轰!!!
“浪速丸”巨大的鬼面撞角,带着千钧之势,狠狠擦着下坠的闸门边缘掠过!刺耳的刮擦声令人牙酸!坚固的船首瞬间被闸门撕裂开巨大的豁口!整个船身在惯性和水流的双重作用下,猛地一顿,随即被死死卡在了狭窄的闸口!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杀进去!”船上的倭寇头目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数十名凶悍的倭寇挥舞着倭刀,踩着倾斜的甲板,试图从闸门缝隙和破损的船首跃入城内!
“休想!”卢卿越厉喝一声,反手从绞盘旁抽出一根丈八长的巨大铁门闩!沉重的铁棍在她手中化作一条咆哮的银龙!棍影翻飞,带着风雷之声!
砰!咔嚓!噗嗤!
第一个跃上闸顶的倭寇,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被铁棍砸得粉碎!第二个被拦腰扫中,脊椎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第三个被棍头精准地捅穿胸膛,惨叫着跌落运河!
丈八铁棍在她手中舞成了死亡风暴,狭窄的闸顶成了倭寇的修罗场!残肢断臂混合着鲜血脑浆四处飞溅!
噗嗤!
一支从下方倭船射来的淬毒弩箭,带着刁钻的角度,狠狠贯入了卢卿越的右腹!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动作瞬间变形!
“呃!”她闷哼一声,咬碎银牙,左手抓住箭杆,猛地向外一拔!带出一蓬血雨!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她胸口那北斗七星的刺青,光芒急速黯淡下去,颜色淡得如同随时会消散的青烟!
周衡目眦欲裂!他抱起一桶从倭船残骸旁找到的火药,不顾一切地攀上倾斜卡死的“浪速丸”船身!将整桶火药顺着船首巨大的破口,倾倒入船舱深处!
就在他掏出火折,准备点燃散落的引火物时!
闸顶之上,濒临极限的卢卿越看到了周衡的动作,也看到了下方倭寇再次举起的强弩!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那柄滚烫变形的陌刀,朝着“浪速丸”的主桅杆根部狠狠掷出!
呜——!
陌刀旋转着,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死神的镰刀!
咔嚓!!!
粗壮的主桅杆底部应声而断!巨大的船帆裹着沉重的桅杆,如同崩塌的山峰,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堆放着火药桶的底舱!
轰隆隆——!!!!
比拱宸桥爆炸猛烈十倍的火光从“浪速丸”内部冲天而起!整个船体在瞬间被撕裂、解体!狂暴的爆炸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将闸顶的卢卿越和船边的周衡狠狠掀飞出去!
冰冷的运河水瞬间淹没了意识。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卢卿越用染血的手指,艰难地从怀中扯出那张残破的运河秘道图,塞进了同样坠落的周衡的衣襟里。
倭船“浪速丸”巨大的残骸,在爆炸中彻底扭曲变形,燃烧着熊熊烈火,如同一座巨大的、燃烧的坟墓,死死地堵塞在了清波闸的闸口!燃烧的盐晶(硝石)溶解在河水中,将浑浊的运河水染成一片幽邃诡异的蓝色。
漂浮着木板、尸体和燃烧残骸的幽蓝河面上,一具穿着绸缎、面目全非的浮尸右手紧握,指缝间露出半块雕刻着萨摩藩“丸十字”菊纹的青铜兵符——正是严府大管家!
击,空心砖声指引至东墙剥落,墙灰露出河工暗符此乃前朝张士诚所遗运河秘道图。火舌舔舐鬓发时她撕下图谱滚出火海盐场空地。她将血书运河图于沙盘七大盐仓位置对比竟对应北斗七星。天权星位指向运河闸门,盐吏尸首的赤色粉末在此重现,她取硫磺火浣布混合撒入水渠,渠水遇混合物自燃火流直扑运河闸门。守闸兵卒溃逃,她厉喝周衡炸闸,火药已在埋闸基,周衡点燃引信时发现导线被剪闸门缓缓开启倭国关船顺流突入船首撞角直指杭城。
只见倭船浪速丸,距水闸仅三十丈。卢卿越攀上闸顶绞盘,精钢陌刀插入齿轮裂缝,火星如瀑溅落,刀身渐红她双足抵闸门借全身重量压柄。咔嚓巨响主齿轮崩裂闸门下坠三寸,浪速丸撞角擦闸而过船身卡在闸口,这时倭寇干脆跃船强攻,她反手抽闸门铁闩丈八铁棍舞成银龙,一时间倭寇颅骨碎裂如瓜,这时突有利矢贯入右腹她咬牙折断箭杆,北斗刺青因失血淡如烟痕。周衡带火药桶攀至倭船,火药倾入倭船货舱引线点燃的刹那,她陌刀脱手劈断倭船主桅帆布裹着火药桶砸进底舱爆炸气浪将两人掀飞。落水时她撕下残存运河图塞入周衡衣襟,倭船残骸堵塞闸口,燃烧的盐晶将运河水染成幽蓝,漂浮尸首中严府管家右手紧握半块倭国萨摩藩铜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