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叫外卖吧,我也饿。
玉城简家
周玉芳下午从医院回来就直接躺到了床上,仍是止不住的老泪纵横泣下沾襟。简宁宁呆坐在客厅,也是双眼红肿六神无主。关天济把车里的两大袋物品带到思雅的房里,和他一起拆礼物。真是世事变化莫测,如果他能预测到今天发生的一切,他绝对不会选择今天的这个日子和思雅相认。他们还来不及感受父子相认的幸福就要面对身边亲人离去的痛苦;看着安静地依赖在怀里的思雅,关天济又万分庆幸自己的及时出现和陪伴。不仅是思雅,还有简宁宁和芳姨,甚至整个简家,此时此刻都极其需要一个男人的存在;他庆幸自己没有给严俊这个机会。
思雅看着满地的礼物,高兴得不知道要先拆哪一个;很多玩具他都还没有玩过或见过的。关天济手里接过儿子递过来的一辆玩具车,目光追随着客厅里愁眉不展的简宁宁;他的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他多么想走过去,将她拥入怀里给她一点抚慰,但是他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他也不敢轻易打扰她的沉思。
思雅坐在一堆玩具的中间,突然抬头看着关天济很是不明白地问道:“爸爸,外祖母为什么要死呀?”
关天济回过神来,想了想才回答:“外祖母老了,所以离开了我们。”
“可是爸爸,为什么她老了就会离开我们?”思雅还是一脸茫然地问。
关天济倒是被思雅的问题难住了。他想了一会,然后看着思雅认真地说:“思雅,人会长大也会变老,等变得很老很老的时候就会去到另外一个世界。”
“爸爸,另外一个世界是哪里呀?”思雅又是好奇地问。
“那个世界叫天堂,就在天上吧?”关天济指了指顶上天花,有点不太确定地回答。
“哦,那外祖母会在天堂看到外祖父和外公吗?”
“会的。”
思雅听了,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放下手里的玩具,小步跑到周玉芳的卧室里,对还在床上默默淌眼泪的周玉芳说:“外婆,爸爸说外祖母去了天堂,可我不想你也去天堂,我不想你变得很老很老。”
周玉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摸着思雅的脑袋,哽咽地说:“外婆不走也不变老,外婆陪着思雅长大。”
“真的哦,外婆。”思雅一脸认真地说着。虽然他年幼懵懂没有真正理解死亡的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外婆,但他不喜欢看到外婆和妈妈伤心流泪。
“真的,外婆陪着你。”周玉芳说着,十分欣慰地抱着思雅。
“等我长大,和等我变得很老很老的时候,我都还想外婆陪着我。”思雅说完,在周玉芳的怀里静静地呆了很长一会,他来到简宁宁的身边。他搂着她的脖子,伸出一只小手,有点笨拙地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轻声地说:“妈妈,你的眼睛肿起来了,疼吗?”
简宁宁急忙收起悲伤挤出笑容对儿子说:“不疼。”
末了她又问:“肚子饿不饿?”
“饿。”思雅诚实地回答着,又补充,“妈妈,爸爸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玩具,还有好多好多巧克力呢。”
“你谢过爸爸了没有?”简宁宁扭头看了看房间里站着发愣的关天济,转而问思雅,“你吃了多少巧克力了?”
思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点委屈地说:“妈妈,我还一块都没吃呢。”
“乖儿子,等饭后再吃啊;去玩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简宁宁说完放下思雅便站起来走到周玉芳的房里,问她想吃点什么;周玉芳此时已经止住了眼泪,她对简宁宁说:“我没胃口不用管我,只是冰箱里没什么吃的了,我给思雅做碗面条吧?”
简宁宁一边阻止要起床的妈妈,一边说:“妈,你躺着别动,我来做就好了。”
简宁宁先是冲泡了一杯牛奶送到周玉芳的床前,看着她把牛奶喝完了再接过杯子走出房门;她转身瞧了瞧客厅和思雅的房间,都没看到关天济,只有思雅一个人坐在一堆的玩具之间,低头拆礼物。
简宁宁有点纳闷地走到厨房,打算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可以将就吃一吃的。关天济正站在冰箱前,手里拿着一个鸡蛋,扭头看着她说:“只有一个。”
简宁宁打开冰箱门,看到里面竟是空空如也就关上了。她拿下冰箱顶上的面粉罐一看,里面也没有多少面粉。这几天太忙,家里吃用的都短缺了;她原本打算利用今天的休息时间多采购一些食品的,没想到突然接到玉飞舅舅的电话,就急忙赶到了医院。幸亏关天济早上来早了,及时开车送他们到医院,和外婆见到了最后一面;彼此没有了遗憾。
“不如叫外卖吧?”关天济提议,看到简宁宁迟疑的表情,他不得不轻声解释道,“我也饿。”
简宁宁这才想起关天济从早上到现在都陪在他们身边未曾离开,想必早就饿扁了吧?她想着,看了看时间再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出去买吧,这里偏僻外卖一般不愿意送。”
“我有办法。”关天济说着就拿出手机,正想拨号又临时停下来;他看着简宁宁问道:“你们想吃什么?”
“我无所谓。”简宁宁说着又往客厅里探出头去,喊道,“思雅。”
思雅听到妈妈的声音就噔噔地跑到厨房,手里还拿着他的新玩具,他好奇地看了看妈妈和爸爸,笑了一下然后说:“妈妈你看,这是爸爸买给我的挖掘机,是黄色的,是我最喜欢的黄颜色。妈妈你快看,它还会变形哦。”
“好,知道了。”简宁宁应了他一下,然后问他:“我们叫外卖,你想吃什么呀?”
“哇,我们今天要叫外卖吗?”思雅一听就兴奋得跳起来,他想了想才小声地问:“妈妈,我可以要烤鸭腿吗?就和舅舅上次买给我的那样的,香香的脆脆的烤鸭腿。”
关天济不等简宁宁说话就马上回答道:“儿子,你想要吃什么爸爸都给你买。”
简宁宁看了关天济一下,本来想说什么的但看到儿子兴高采烈的样子,于是笑着点点头。思雅一听就高兴地跳着跑进周玉芳的房里,大声地说:
“外婆,我们要叫外卖,爸爸给我买烤鸭腿呢。外婆你看,爸爸给我买的挖掘机,我现在有了好多好多的玩具。”
“好好好。”周玉芳轻轻地应和着。听着思雅左一个爸爸右一个爸爸叫得无比的亲热,又看着他小脸上散发出来的快乐和自豪,周玉芳心里是无以伦比的欣慰。关天济的出现,无疑是简家目前最好的安慰剂和定心丸。
关天济拨通了他的专职司机陈亮的电话,吩咐他买四个人的晚餐,特别叮嘱他到玉城最好的烤鸭店买一整只烤鸭,最后给了他禾田村的地址。
关天济挂了电话,对简宁宁微微笑了笑,但看到她红肿的双眼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并肩站在狭长的厨房里,不约而同地沉默不语。
过了很长一会,简宁宁才轻声地打破沉默,说:“谢谢你。”
听到简宁宁轻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关天济的心里是五味杂陈但又无言以对。他们的手臂距离刚好挨碰着彼此,两人皮肤的温度一点点,缓缓地他们之间交融透散;两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害怕轻微一点的动静就会破坏这一刻奇妙的感觉。
关天济想伸出双臂将简宁宁抱入怀里,轻抚她的秀发,安慰她给她支持;他也想为早上的鲁莽和误解说句对不起;他更想谢谢她给了思雅生命。只是他的思绪凌乱得一反常态,他找不到任何词语来表达他此刻复杂的心情。此刻他身边站着的是他儿时的朋友、是他儿子的妈妈,也是他一直以来四处寻找的人。自从和思雅相认,他心里对简宁宁充满了无尽的感激;是她的坚持和母爱,才有了思雅的存在,才有了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他也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为人父亲的满足和自豪。为此,他不想再去思量简宁宁的意图,她要什么都好,只要他能够给予的;只要他们在一起,他会保证他们过上富足和安逸的生活。
简宁宁也感觉自己快要被关天济强壮而温暖的胸膛融化了,她一动不敢动,任由他抱得紧紧的。她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这是她曾经熟悉和怀念的味道,是她难以抗拒也无法舍弃的味道。她的脸贴着关天济的脖子,恍惚之间她好像回到自己五岁那年的时光:
那年的一个夏天傍晚,她跟着伙伴们在池塘边上玩水。看到几个伙伴在池塘的中央玩起了皮球,她也想要加入那个欢乐的队伍,她完全忘记了自己不熟水性。等她瘦小的身体被清凉的水包围得越来越深,她开始感到呼吸困难,她害怕地朝伙伴们挥手呼叫;他们正玩得热火朝天的兴高采烈的,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她两只脚踩着池塘底的泥泞,急忙底想要往回走;不料一只脚被软烂的塘底吸住了。她想要将腿拔出来,身体却因用力过猛失去平衡就跌入水中,她下意识地跃出水面又马上沉入水中,水一下就呛入了她的口中。和玩伴们踢完了皮球来池塘里准备洗澡的关天济见状,跳入池塘捞起了溺水挣扎的她。看到她受了惊吓而浑身发软六神无主的样子,便背着她回家。
简宁宁依然清晰记得当时的她是害怕极了,她的两个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点都不敢松开;她湿漉漉的脸和头发就像现在这样贴着他的脖子。她想起她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而这句话就在她的耳边再次响起:“大哥哥,我长大了要嫁给你。”
十八岁之前,她坚守过这个愿望,她也幻想过她实现了这个愿望。十八岁之后,她将他放进了日记,放进了心里。因为现实太残酷,残酷到她已经不敢做梦了。而此刻,她再一次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这个在她心底里住了二十年的人,而这个也是令她望而却步无法倾诉心声的人。
一想到这个,简宁宁不禁哀思如潮而热泪盈眶;她的泪水滑落在关天济的胸膛,滚烫得灼伤了他的心房。关天济连忙托着她的脸,伸手为她拂去眼角的泪珠;当他的手指接触到她的脸时,他情不自禁地想去抚摸她的眼睛和亲吻她的双唇。
这时,电话铃响了,急促地打断了两人的遐想,将他们拉回了现实。两人迅速地看了彼此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都害怕对方知道刚才的幻想。关天济拿出手机一看是陈亮的来电就马上接听,陈亮说他正在来禾田村的路上,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他们约好碰面的地方。
关天济挂断电话,偷偷瞧了简宁宁一眼,然后说:“我去拿外卖,很快就回来。”
简宁宁点点头,看关天济急匆匆地出去了,便将餐桌稍微收拾一下,然后走进周玉芳的房间说:“妈,外卖到了,你是想在这里吃还是在饭厅吃?”
周玉芳想了想就说一起吃,悲伤归悲伤,看到女儿那担忧的眼神,她也是于心不忍;而且家里还有关天济在,她也不能失了礼数。
简宁宁扶着周玉芳来到饭桌前刚刚坐下,关天济就拎着一个红色大保温箱进来。他面带着微笑,小心翼翼地取出保温箱内的食品盒,简宁宁进了厨房拿碗筷。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话铃声是肖邦的《命运》钢琴曲。关天济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严俊”两个字,拿着食品盒的手停在半空,嘴角的笑有点牵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和思雅父子相认的幸福,和简宁宁刚才那一小会单独相处的安静,都太美好了;他都快要忘记严俊这个人的存在。而他也第一次发现这个电话铃声是如此的刺耳,让人讨厌。
简宁宁瞧了瞧手机,并不着急接听而是将碗筷摆到桌面;铃声停了一下又重新响起来,不依不饶的。简宁宁一把拿过手机,转身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