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我看见爸爸了
玉城简家
思雅一进家门看见周玉芳就马上跑进她的怀抱,连连叫道:“外婆,我好饿哦。”
周玉芳很是奇怪地看了看女儿简宁宁和她的男友严俊,轻声问:“高铁上没有吃的吗?”
简宁宁把思雅的背包放到沙发上,顺便坐了下来,脱了鞋子边躺在沙发上边回答说:“妈,盒饭四十块钱一份呢。”
严俊把将拉杆箱拖到思雅的房间就马上出到客厅,连忙解释道:“我说贵也买一份吧,宁宁说有面包就没让我买。”
“没买就对了。”周玉芳看了看思雅,然后笑着对严俊说,“我炖了莲藕筒骨汤,你们先喝汤,我再炒两个菜就可以吃饭了。”
“辛苦你了,芳姨。”严俊笑着谢过周玉芳,然后坐到简宁宁脚边的沙发上,伸手轻轻按摩着她的脚板底。
“外婆,我要喝筒骨汤,还有多多的莲藕。”思雅大声地说着,用“多多的莲藕”来表示饿的程度。
周玉芳见此情景便转向思雅,对他说:“好好好,去把手洗干净了,外婆给你盛汤。”
“嗯。”思雅听话地往卫生间去,半途又回头来对周玉芳举起了食指,补充道,“还有多多的莲藕哦。”
“好,多多的莲藕。”周玉芳学着他的语气复述了一遍,便走进了厨房。
“阿俊,我的脚不疼了。”简宁宁对严俊说完,便收回了双腿,坐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快去喝汤吧。”
“你不是也没吃午饭的吗?你感觉怎么样?胃疼不疼?”严俊反问她。他知道简宁宁的胃不好,饿了就会痛。他偷偷打包了午餐剩的两个面包,思雅一个人吃完了还喊饿;他想要买三份快餐,宁宁听完快餐价格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两桶方便面;他知道她是为了节省三个人在高铁上的消费;他的心里不免有些难过,也暗自恼恨手头没有宽裕的钱让他们的假期过得更圆满;连一份高铁快餐都左右了宁宁的选择。
简宁宁微笑着摇了摇头,看到妈妈分别盛了三碗汤到饭厅的圆桌子上,便赶紧穿上拖鞋和严俊一同来到饭桌前坐下来喝汤。
严俊的目光落在餐桌前思雅的身上,感觉心里有点堵得慌;这个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心机颇大;昨晚他好不容易在浴室里逮住宁宁,两人拥吻的激情之际被思雅敲响开了门;虽然孩子一副睡眼朦胧喊要尿尿的样子看似无辜,严俊气恼之余觉得思雅可能是故意为之,当下就有些懊恼自己主动带他一起出门的决定;他甚至因为看着思雅圆溜溜的眼睛就后悔当年自己过于君子,没有强要简宁宁的决定,否则横在他和她之间的不会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儿子;而且简宁宁昨晚没当下答应他的求婚,他心里便是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思雅一边用手抓起汤勺里的莲藕放嘴里咬着,一边对在厨房里切着四季豆丁的周玉芳说:“外婆,你炖的汤比酒店里面的还要好喝。”
“思雅最乖了。”周玉芳回头对他笑了笑,夸了他一句又专心切四季豆。
“外婆的汤是天下最好喝的汤。”简宁宁接口说着,将自己碗里的两片莲藕都打起来放到思雅的碗里。她拿起碗将里面的汤一口喝完便来到厨房,拿起锅铲对周玉芳说:
“今晚我来表现表现我的手艺。”
周玉芳哪里不明白女儿抢着活干就是为了帮她减轻负担呢。她看着女儿带着疲乏的面容,不动声色心里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思雅的嘴里含着一块莲藕还没嚼碎咽下就着急地对他的妈妈表白:“好呀,思雅爱吃妈妈做的菜。”
饭后,简宁宁拿出了她和严俊一起给周玉芳挑选的礼物,三人聊了一会天。简宁宁送严俊出了大门没多久便返回来了。
思雅早将衣服脱到只剩腰间的一件卡通印花内裤,坐在客厅的地上搭积木。简宁宁到卫生间里给思雅放洗澡水,思雅听到水声便跑到卫生间让妈妈帮他洗澡。
不一会,思雅裹着浴巾光脚跑进自己的房间,简宁宁跟着他进了房间,帮他擦着头发上的水滴。
“妈妈。”思雅望着简宁宁喊了一声又欲言又止。
“嗯?”简宁宁应着他,将浴巾挂在思雅的床柱子上,再拿起床上的小背心往他头上套。
“今天我看见爸爸了。”思雅轻声地说着。
简宁宁听着的脑子一下就停止了运转,双手停在半空,小背心卡在思雅的脑袋和胳膊上,蒙住了他的整个脸。
思雅折腾了一会才将背心拉好,露出脑袋来。等他自己把内裤穿好了,简宁宁才回过神来,疑惑地问:“你怎么会看见爸爸呢?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爸爸?”
“爸爸长得和照片一模一样呢。”思雅一边爬上床,一边兴奋地说着,“爸爸好帅~我好喜欢爸爸!”
简宁宁“嘘”了一声示意思雅放低声音,又看了看房门外,听到周玉芳在厨房里洗洗刷刷的动静,便小声地问儿子:“你在哪里看见爸爸?会不会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人,妈妈,我在沙滩上看见爸爸的。”思雅看到妈妈没有相信自己的话,不由着急地补充,“爸爸还告诉我他的名字了,爸爸叫关天济。”
简宁宁一听“关天济”三个字,心就“哐”的一声仿佛突然掉入了漩涡,头昏目眩地失去了主张。她想象不到关天济和他们居然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沙滩,而彼此又巧妙地错过了;她反复地问自己:他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他会相信思雅的话吗?他会寻找思雅吗?他会抢走思雅吗?
“妈妈,”思雅小声而急切地问,“爸爸什么时候才不执行任务了来找我们啊?”
简宁宁的思绪被思雅打断,她看着儿子那委屈又期盼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她将他搂入怀里,抱得紧紧的,眼泪涌上了眼眶。
思雅仰脸看了看简宁宁,也抱住了她,轻声说:“妈妈,我好想爸爸啊,我好希望爸爸快点来找我们啊。”
“嗯,思雅要耐心等。”简宁宁亲了亲儿子的脑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思雅渐渐在简宁宁的怀里睡着了,她小心地将他放到床上,在他的肚子上盖了块小毯,呆呆地看着儿子熟睡的脸蛋。不知道过了多久,简宁宁心绪平静了下来,她亲了一口儿子的额头,轻手轻脚地掩上了房门。
周玉芳早已洗漱好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眼睛却跟着女儿转。简宁宁来到客厅,坐到了周玉芳对面的小板凳上,收拾着思雅留在地上的积木。
“宁宁,你和阿俊谈得怎么样了啊?”周玉芳憋了一个晚上的话,终于有机会开腔了。
“他昨晚向我求婚了。”简宁宁回答着,语气平静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那你怎么考虑呢?”周玉芳更关心女儿的决定和感受。她不了解女儿和严俊五年前分开的真正原因,但她知道多少和思雅有关;思雅到底是谁的孩子?这个问题不管她怎么问,女儿都没有给她一个具体的回答。自从今年年初严俊从珠海回到玉城找到宁宁,他们自然而然复合了。严俊还像以前那样疼惜宁宁,而且对思雅也十分的喜爱;宁宁有这样的依靠她也就稍微宽了心。
只是,她再也看不到女儿五年前单纯的喜悦,哪怕是谈论自己的婚姻大事,嘴角都没有笑意。
“妈,你说我该答应他吗?”简宁宁问着看了一眼周玉芳,将最后一块积木放进篮子里。
“阿俊为人不错,你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周玉芳听得出女儿的犹豫;但严俊对宁宁的疼爱她是看在眼里的,两人能早日组成家庭也是她一直盼望的。她分析着,“早点结婚也好将思雅的户口办了,下半年就能上学前班了。”
“妈,怎么听着象是我们在利用严俊似的?”简宁宁嘀咕了一句。
“那不然思雅怎么办呢?”周玉芳一语中的;她继续说道,“你又死活不让找思雅的亲生爸爸,他总不能不上学吧?”
“妈…..”简宁宁被妈妈抓到了痛处,自是无言以对。
“思雅这孩子聪明又懂事,我就怕把他也给耽误了。”周玉芳说着、说着眼泪就叭叭地掉。她不禁想到自己丈夫英年早逝,留下她和两个孩子;而她自己体弱多病,连累了女儿中途辍学;她的一次心脏搭桥手术不仅掏空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和人情;虽然这些年陆续把欠的钱都还得差不多了,但思雅的户口和上学问题始终是一块大石头,他们怎么都搬不动。如果当年她坚决阻止女儿选择单身妈妈这条孤苦的路,宁宁的生活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艰难。她有多爱自己的女儿就有多爱外孙子思雅,她无时无刻不担心着宁宁母子俩的未来。
“妈,你别担心了。思雅上学的问题肯定有办法解决的。”简宁宁扶着周玉芳的肩膀,连连安慰着她,“小正明年就师范毕业了,我们姐弟俩一起努力挣钱,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钱多钱少都一样过日子。只要你们都安安稳稳的,我就放心了。”周玉芳说着,用袖子抹干了眼泪。
“我们都好好的,不是吗?倒是你啊,不能老是半夜不睡觉偷偷起来做手工。”简宁宁几次看到妈妈的房里大半夜里还亮着灯就知道她是想多做点活,多挣点钱补贴家用。可她那三毛五毛的手工活,就是没日没夜地干也领不到多少钱。
“睡不着也是睡不着,做点活反倒心里安静呢。”周玉芳故作轻松地解释着。不过说睡不着倒是真实的,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都还没有成家立业,她的心里就着急上火。不说儿子将来结婚要房子要礼金的;光是思雅,眼看就到了要上小学的年纪,户口的事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
“妈,你要是累病倒了,我们家就没主心骨了。”简宁宁很是认真地说着。她只要多加几次班多揽几个客人,甚至多推销几张会员卡就是妈妈一个月的手工收入。
“知道了。”周玉芳点了点头,转而说,“快去洗洗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的,不是吗?”
“嗯。”简宁宁应着便起身舒展着身子,七八个小时的高铁旅程还真是累得她腰酸腿疼的呢。
周玉芳关了电视,也打算回房睡了。她走到房门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还在客厅的简宁宁说:“今天交工时遇到你晓梅阿姨,他们下个月喜迁新居,请我们喝喜酒呢。”
“晓梅阿姨家买房子了?”简宁宁惊讶地问。
周玉芳七八年前在给明城烟花厂糊纸盒的时候认识了刘晓梅,她的丈夫李建国也是八小的一名数学老师。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好姐妹;更巧的是刘晓梅和李建国搬到西门宿舍,住的就是周玉芳他们住过的房子。周玉芳随丈夫搬回玉城后与刘晓梅相距远了,但彼此的联系没断过;刘晓梅偶尔会到周玉芳交工的地方找她聊聊,有时候会带来一些半新旧的衣服和鞋袜;她的孙子比思雅大一岁,也长得快,穿不下了的衣服正好合适思雅。
“听她说是二手房,但原来的房东买了没装修没住过人也算是新的。”周玉芳淡淡地回答着,心里不免涌上一丝丝的羡慕,“他们还把楼下的车库改装为一个杂货店,要经营自家的生意了。”
简宁宁走到房间的门口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周玉芳奇怪地问:“他们家哪里来的钱啊?”
“西门宿舍拆迁每户补偿了差不多二十万呢。”周玉芳整理着床上的被褥一边回答着,难免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可惜我们搬早了。”
简宁宁听到西门宿舍拆迁几个字,不禁连声问道:“大院要拆迁了?什么时候啊?”
“就下个月十九号,也正好是晓梅新居酒席的日子。”
简宁宁听了没接茬,而是默默地拿起了床尾处的睡衣,往卫生间方向去。
“我先洗澡。”简宁宁对妈妈说了一句,便进了浴室。她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看来十九号是个好日子”,然后扭开了热水阀。